錢寧和吳燁是在岱山遇見的,據說是一相識就打得火熱,沒多久就確定了戀愛關係。從岱山回來後,錢寧甚至還收拾了東西搬去和吳燁一起住。
秦臻聽到這裡,有些訝然:“那孫敬呢?”
趙謙給自己倒了杯茶:“還能怎樣?還不是幫錢寧收拾好東西把人送走唄!孫敬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錢寧定下的決定,他什麼時候反對過?”
秦臻雖然心中隱約猜到這個結局,但真聽趙謙這樣說出來,心裡還是有些複雜。他和錢寧、孫敬是初中同學,他先認識的錢寧,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認識了和錢寧形影不離的孫敬。一直以來,秦臻都是跟錢寧感情更好,但事到如今,秦臻卻又忍不住在心中爲孫敬打抱不平。
趙謙道:“要我說啊,錢寧這回如果能堅持久些,孫敬也就該死心了。”
秦臻一愣:“可他們倆明明是靈魂伴侶啊……”
趙謙把茶水喝完,杯子落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這世上那麼多成不了的靈魂伴侶,多他們一對也無所謂,不是嗎?”
秦臻低頭不語。
“反正就這樣吧,他們的事咱就別瞎操心了。”趙謙站起來,“與其操心這個,我們公司新來了一個藝術總監,男的,三十歲,單身,你要不要考慮一下?還有青青她們學校新來的一個女老師,挺年輕的,才二十四,也是單身,我看過照片了,長得挺好……”
秦臻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打斷他的話:“好走不送。”
這週五的聚會錢寧沒來,據說是和吳燁看電影去了,孫敬身邊就那樣空着,面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米白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問:“孫哥,喝一杯?”
孫敬端起一杯朝他示意,然後一飲而盡,看起來和平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十二月中旬,秦臻被院裡派去平都開學術交流會,一去就是一個月,上着的課也匆忙請了別的老師來代。等秦臻從平都回來,學期已經接近尾聲,他匆忙做完課業的交接工作,等到期末考試結束後再見趙謙,就聽說錢寧打算趁過年帶吳燁回家去見父母了。
秦臻問:“孫敬呢?”
趙謙道:“還是老樣子。說真的,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錢寧了,喜歡的人帶別人回家見父母,換做是我怕是要急瘋了。”
放寒假後,秦臻就一個人先回了老家。
他們這批人中,除米白外其餘人都是老鄉,但秦臻放假時間實在太早,如果偶爾有寒假學術交流會拖上十天半個月還好,如果沒有,他便比其餘人多了近一個月的假期。秦臻自高中離家在外求學就少有機會回家,但跟父母的感情卻很深厚,每到寒暑假,他必然是要早早回家陪父母的,於是就只能單獨行動。
高鐵轉普通火車再轉汽車,秦臻在路上耗去了近十二個小時纔到家,秦父秦母早就知道他要回,特意叫了車到車站去接他。
“小臻!”
秦臻聽到喊聲,偏過頭就看到了年近花甲的父母。他拖着箱子快步走過去,秦父就伸出手想要去接他手裡的東西。
“爸,我自己拿就行。”秦臻沒鬆手,拖着箱子跟在母親身邊,“我都快三十歲了,您就別把我當小孩了成嗎?”
“嘁,嫌我老了是不是?!”秦父吹鼻子瞪眼地說。
秦臻在心裡翻個白眼,嘴上卻道:“哪有?您還年輕得很,看起來最多四十歲!”
秦父被他說得忍不住開懷大笑,秦母則在一旁對秦臻噓寒問暖:“最近身體怎麼樣?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瘦了些?學校裡工作還順利嗎?給學生上課感覺怎麼樣?……”
秦母問的都是平時打電話時老生常談的話題,但秦臻還是耐心地一一答了:“我在那邊一切都好,您不用擔心。”
到臘月二十八、九的時候,其餘人也都陸陸續續回了來,一羣人趁着沒到大年聚了一次,秦臻這才終於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吳燁。
秦臻打量對方几眼,心想:唔,長得倒是不錯,不過看起來沒孫敬可靠。
在之後的活動中,他就沒再關注那個叫吳燁的人,只是在對方偶爾提到自己時不鹹不淡地應上兩句,不讓場面太過尷尬。
這次聚會孫敬沒來。他的母親病了,他要留在家裡照顧她。飯後,趙謙和吳青青陪錢寧、吳燁在縣裡逛逛,秦臻和鄭凱、米白結伴去探望孫敬的母親。
孫敬家住在縣北,房子是孫敬五年前新買的,他的父親去得早,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在孫敬自己混出成績之前,他家裡的條件一直很差。
秦臻一行人到的時候孫敬不在家,開門的是錢寧的母親,秦臻見到錢母先是一愣,然後喊了聲阿姨。錢母將他們迎進門,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了,又端出一盤水果來招待他們:“你們先坐會兒,小敬出去買東西了,一會兒就回。”
秦臻、鄭凱跟她聊了會兒天,錢母柔聲問了他們最近的情況,卻隻字不提吳燁,提到錢寧的時候也只是說:“阿寧一點兒也不懂事,我讓他來看看孫阿姨他都不肯。唉……”
沒多久孫敬回來,錢母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米白問孫阿姨的情況,孫敬搖搖頭:“已經沒事了。她昨晚睡覺時忘了關窗,着了涼,早上還有些低燒,吃了藥就退下去了,現在還在睡。”
秦臻他們放了心,也不便再打擾,沒多久就起身離開:“要是有什麼事就給我們打電話。這麼多年的兄弟了,別見外。”
孫敬點點頭,將他們送到門口,開門時卻見有人匆匆下樓。那人走得很快,眨眼間就拐過了拐角,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秦臻他們也沒在意,跟孫敬道別後就離開了。
年三十,秦臻跟着父母回爺爺家吃了年夜飯,然後回家陪着父母守夜。春晚還是年三十的固定節目,秦臻坐在父母中間,一手拿着手機時不時看一下,一手抓了把瓜子慢悠悠地磕着吃。秦父秦母年紀漸長,精神頭也不比從前,看到十一點便靠在沙發上睡着了,秦臻拿着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等到外面先後響起鞭炮聲才溫聲將父母叫醒。
電視裡的主持人正在念各省的春聯,屏幕右下角顯示着大大的倒計時,秦臻的手機也開始振個不停,各種各樣的短信一股腦地涌進來,像是在趕赴一個盛大的聚會。
於是秦臻索性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扔在一邊,等到倒計時結束,就連忙笑容滿面地對父母喊:“爸,媽,新年快樂!”
秦父回房間裡拿了個紅包,固執地塞到秦臻手裡,秦母也跟秦臻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後在轟轟作響的鞭炮聲中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往臥室走。秦臻把電視關了,火爐子熄掉,檢查過各種電源開關後纔拿着手機回了臥室。
十二點十五,短信已經收得差不多了,秦臻點開收信箱一條一條看過去,然後把之前存好的模板拉出來給對方回信。
趙謙、吳青青、錢寧……導師、院長、副院長……還有幾條來自學生的,秦臻也一一回了,等看到最後那個陌生號碼的時候,秦臻一愣,然後把那條長長的祝福短信拉到最下面一看——沒有落款。
那個號碼只給他發過這一條短信,信息有限,秦臻實在是猜不出對方的身份,又覺得有可能是錯發,想了想還是按着模板給人家回了一條過去。
千里之外的A城,陸雲起早早地就將給老師和同學的新年□□出去了。他從寒假一開始便惦記着給秦臻寫新年短信,在經過了好幾天的刪改之後,在午夜倒計時的最後一秒,他按下手機屏幕上的發送鍵,只覺得心跳得飛快。
陸雲起家沒有守夜的習慣,他的父母都早早地睡了,只交代了一句不要熬夜。城市裡禁放煙花爆竹,爲了不吵到父母,家裡的電視聲也不大,在這個夜晚,陸雲起甚至覺得最響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十二點是短信收發的高峰期,臨近午夜後,陸雲起的手機就開始陸陸續續地收到了來自同學和老師的祝福短信,他早早地將手機調成了靜音,又把短信提示關掉,將手機停留在接收秦臻短信的界面,心裡忐忑極了。
秦臻的號碼是第一次見面前唐軍就給過他的,但陸雲起一直沒能用得上,如今第一次用,他卻在短信發送成功後才發現自己忘記署名了。若是爲了署名再發一條一樣的便顯得刻意了,但要他再臨時寫一條出來又實在太難,陸雲起不願用那些短信模板,也不願只寫一句簡單的新年快樂,於是只好盯着手機發呆,在心中祈禱秦臻不要把他的短信無視掉。
二十分鐘過去後,陸雲起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看了看毫無動靜的手機,失望地關掉電視,打算回房睡覺。
屋子裡安靜極了,只有掛鐘的滴答聲,窗外是黑漆漆的夜空,孤寂的路燈在馬路上暈出一片暖黃的光圈。
陸雲起不死心地將手機帶上牀,躺好後又掏出來看了看。手機還是老樣子,秦臻的號碼下只有他發過去的那一條長長的短信,看在陸雲起眼中居然有些可憐。
他大概以爲我是發錯了吧……陸雲起想着,想要將手機關機,卻一不小心按錯了一個鍵,把原本的靜音模式調成回了振動。
然後手機就振了一下。
陸雲起拿起手機一看,正是讓他盼了許久、等得快要心灰意冷的秦臻的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新年快樂”四個字加上秦臻的落款,但陸雲起心頭還是涌起一片狂喜,彷彿收到了什麼無價珍寶似的。他將那條短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視線在“秦臻”兩個字上流連,直到終於耐不住睏意,抱着手機沉沉睡去。
即使是睡着了,他的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揚,眉眼彎彎,彷彿連夢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