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一

而是我們領班這個男孩子,特別特別喜歡裝十三,我感覺他的年齡還沒有我大,應該是比我小個一兩歲吧,他很瘦,個頭也沒有我高,我也聽別人說過,如果一個人能在達方的流水線上做過半年,那起碼都能混到領班的。

我們領班總是在下班以後,進行的開會中要拖幾十分鐘,好像他自己有永遠罵不完的話一般,哪怕是線上有員工一張識別卡沒有放好固定的位置,他都會將所有人聚集起來,然後罵半天,對於他的拖時間,甚至經常性威脅我們要無償加班,對於他的這種性格,我是真的有濃烈殺意的,我知道我要打他的話,那簡直太容易了,雖然現在我的確很久沒有打過架,但曾經打人的那些記憶與能力,那完全是雕刻在我的潛意識裡,我是明白這件事情的。

但我是幸運的,因爲我正在策劃如何讓我們領班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暴力,但這天我們領班他自己鼻青臉腫的,然後他就好幾天沒有來上班,我聽別人說,他是去洗手間,突然之間就被他自己不認識的人給打了,而且打他的人,那完全真的不是我們流水線上的,再一個洗手間那地方是沒有攝像頭的,所以根本找不到人。

或許我這種想打人,還有別的真正動手打人的人,思維模式很是瘋狂,或許世人都會把有這種想法乃至付諸行動的人,稱呼爲罪人,是絕對的惡徒乃至垃圾,但是,我確實明白,唯有親身體驗過達方電子上班生活的人才能理解,即便是聖人在這裡,也會被這羣領導逼迫成殺人犯的,這並不是殺人犯有罪,我只能說,殺人犯僅僅只是爲了得到自己那少到幾乎沒有的尊嚴,因爲除了殺死某些領班與領導以外,我們真的別無選擇,就拿我來說吧,身上幾乎已經沒有錢了,我只是想着第一次發工資,我馬上就走人,我絕對不會呆在達方電子,這地方真的會把聖人都逼成殺人犯的,這裡絕對是名副其實的糞坑。

對於這種如糞坑一般存在的達方電子,其實還真發生過殺人事件,聽別人說是員工用美工刀,將自己的領班在地下停車庫裡捅死了,對於聽到別人說這種事情,我其實一點也感覺不到意外,因爲我知道,真的會發生這種事情,這原本就是必然的事物發展規律,而我們國家的法律,一定會制裁殺人者,因爲法律認定,其實錯的只是殺人者,被殺者是幾乎沒有任何錯誤的,我明白這就是我們國家的法律。

故此我也明白,其實對於我女朋友奎而論,她自己沒有面試上,這簡直就是老天爺給她的一種幸運,所以每次我回家看到她以後,我自己疲憊不堪,像是死了十分之九一樣躺在牀上,然後對她訴說着達方里面的事情,我告訴她說,我是受不了這種,身體乃至加精神上的雙重侮辱與折磨的,我會在第一次發到工資之後,這就離開達方的,我確實是如此打算的。

當然我也有問奎她最近幾天的工作找得怎麼樣了,奎告訴我說,她自己也認識了一位女孩子,是之前一起從達方電子沒有面試上的,她們兩個最近就是一起在找工作,而且是個小廠,已經體檢過了什麼的。

我知道奎這些天已經花掉了太多太多的錢,她又不上班,而且她自己又不是從飛躍中介找的工作,雖然我有特意叮囑過她,但她未能聽從我的建議,還是從別的中介找過工作,所以我明白,她現在身上已經幾乎沒有錢了。

至此我麻木的點燃一支香菸,現在躺在牀上,這個房間裡熱到令我像是覺得自己,在炙熱太陽光下的感覺一樣,我抽了幾口香菸,這才望着這個家徒四壁的地方,連一臺風扇都沒有,我雖然在質問着自己,爲什麼要來受這種苦,但最終還是不再去思考這個問題,而是麻木的開口:“你口袋裡還有多少錢?”

奎支支吾吾的說着她還有錢,但完全沒有向我真正意義上說明白,我立刻就意識到,奎已經沒有錢了,所以我問了她的工作事情,奎說她明天就能上班什麼的,聽到這裡我才稍微鬆了口氣。

接着,我就告訴奎說,我們去躺網吧,奎說錢不多了就不要去花那幾十塊錢了什麼的,我說我口袋裡還有些,最終奎說不過我,然後就和我一起到了網吧。

其實我來網吧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賣自己遊戲裡的裝備,QQ自由幻想這個遊戲,我當初投資也不少的,現在裡面能賣的東西估計也就一隻粉粉兔王坐騎了吧,要說我不喜歡這東西的話,那絕對是假的,我甚至想過以後把這隻兔子王留給我未來的孩子看的,畢竟它是如此的稀有,一個區就只我一個人有呢。

但是現在我知道,我必須賣掉它,因爲我和奎口袋裡的錢加起來,估計不會超過五十塊錢,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要是我一個人的話,我覺得這種情況我又不是第一次經歷過了,早就麻木了而已,但現在有了奎,她是女孩子,她也是天真可愛的,她是完全不明白,也沒有任何義務去體會那種生活的。

故此我將兔子王坐騎,上架到了5173交易網站上,我是知道這東西大概價值多少錢的,大約是一千五百塊錢起步價,但我現在卻是急需要錢,我需要給奎她自己的飯錢,還有我自己的煙錢,所以我將兔子王上架了五百塊錢,我知道便宜的話,馬上就會有人買的。

上架以後,我看着自己填寫信息的這張電腦頁面,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心裡真的很是難受,我知道,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實質意義上,自己在與網絡遊戲這種東西在告別,所以我甚至是抽完了,自己煙盒裡剩餘的所有香菸。

奎起初是在電腦上看電影的,發現我在輸入銀行卡號,所以才問我在做什麼,我說,我把自己的兔子王坐騎賣了,奎就問我賣它做什麼,畢竟我是那麼喜歡它什麼的,但我只是哦了一聲,然後不再說任何話了,我知道網絡遊戲,那就是我曾經的世界,是我世界裡的精神支柱,是我的生命,亦是我活到今天的信念,但是現在的此時此刻,這所有過往的一切,似乎真的就此與自己永別了一般。

但我並不是覺得後悔,而是,我認爲奎所在的現實世界,儘管真的就如達方電子一樣,讓我感覺完全就是實質到如糞坑一般的存在,但至少這所謂實質的世界裡,還是有奎的存在的,奎已經爲了能和我這爛貨在一起,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能繼續任性下去。

所以我轉頭只是看了奎一眼,微微一笑,這就繼續在QQ自由幻想遊戲裡的世界頻道上喊話,告訴區裡的人,我將兔子王坐騎上到5173交易網站上了,我急需要錢,只要五百塊錢。

區裡有幾位有錢人,馬上就說着他立刻就去買什麼的,我以爲他們拿我尋開心呢,但事實真相是,我的兔子王坐騎,在上架5173交易網站之後的不到十分鐘時間裡,就被別人買了,我下了遊戲賬號,因爲5173的工作人員會登陸我的賬號,和買家去進行交易的。

然後就是從5173交易網站上提現金到銀行卡里,只有四百多塊錢,而且要十二個小時,我知道明天我就可以拿到錢了,但是這些東西,奎似乎是看不懂的,只是我也沒有告訴她。

反正第二天我就是在ATM提款機上,用自己的銀行卡把這四百塊錢取了出來,肯定是先買了香菸,然後買了吃的和飲料,這就回家,奎還是在家裡,好像今天她沒有上班一樣,我覺得她昨天說她自己今天會上班的事情,肯定是說謊了,我覺得她到現在,這還沒有找到工作吧,但我只是沒有將這些擔憂說出口而已,我只是讓她吃東西,這相當於命令。

在接下來的很多天裡,我在達方電子上班的生活,這讓我覺得真的糟糕透頂,我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這個世間最大的罪人一般,是去達方電子受身體乃至精神上的雙重摺磨的,我不是在上班,我覺得達方電子可能比監獄那種地方里的生活,還要他媽離譜上千萬倍不止,至少監獄裡只是要命,或者要錢!而達方電子這是無情亦殘忍至極的破壞着,所在這裡每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乃至信仰,這和殺人誅心的形式幾乎是一樣的。

我能說其實我早就受夠了,這達方電子的工作生活了嗎?我能說我再呆下去,我自己也會成爲令所有人唾棄與歧視着的壞人,會成爲下一位殺人犯嗎?但這些事情我也只能給老天爺說說罷了,或許也只有老天爺才願意聽着,我這無奈與絕望到虔誠之人的訴苦,因爲這個世界上其他的所有任何一個人,都會告訴我說,大家都是這樣的,他媽的,我知道真的就是這樣的。

……

這是極度漫長,而又讓我覺得身在地獄深淵的一段生活,這種令我身體乃至精神世界受到殘忍痛苦的生活,直到今天,這就已經持續十幾天了,而現在我就坐在自己出租屋裡的牀上,奎也就坐在我的邊上,我們兩個現在都不開心,因爲方纔我對她說了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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