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名爲胡烈的城坐落於草原南方,對勾龍邦氏而言,這已算一座邊城。因爲再朝南走兩天,便可離開勾龍邦氏,到達如龍獸臥下的冰雪山脈。
見到這座城時,無論夏蕭還是阿燭,心中都有漣漪泛動,因爲他們許久沒見到這麼大的城,更是很久沒看到那麼多人。阿燭曾聽說,魔道中人對生靈之氣的渴望就像一個飢餓的流浪漢對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麪,所以她看向夏蕭,生怕他把持不住衝進去狼吞虎嚥。
“沒事,我沒有那種衝動。”
夏蕭說完,含着笑與阿燭順着人流朝向城走去。
來的路上,他們順了兩個斗笠,將其微微一壓,便可擋住半邊臉。可一進城,便能見到很多人在一張告示前聚集,皆是草原俠客,交談聲極雜,還有不少打趣聲。
阿燭本想走,可被夏蕭拉了過去,她現在一聽別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就覺得可怕。可夏蕭看到畫像上的自己,連說很像,但阿燭怯怯的看四周,低聲抱怨起來:
“不要命了?趕緊走啊!”
一手牽着馬,一手握住阿燭的手腕,夏蕭姣有興趣的說:
“別急,看看學院怎麼說。”
阿燭不知夏蕭打得什麼算盤,可不敢像他那樣高擡起頭,直視那畫像告示。
“魔人夏蕭,逃離學院之手,擄走學院之女阿燭,可匿氣息。兩人帶一刀一劍,不知去向,望有見聞,知曉其身影足跡者告知當地官員,由其轉述給學院教員及學子。期間,擎天宗將代替學院進行以往的巡邏工作,若有打擾,還請見諒。提供線索者,視可用度賞百兩或千兩白銀不等。”
夏蕭低聲讀後,有人笑道:
“草原上多得是俠客,這樣一男一女的搭配數不勝數,一刀一劍更是尋常事,看來這銀兩,與我們無緣咯!”
“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若編纂謊言或製造恐慌,便是大罪!”
“起初的謊言太多,自然得引起重視,不過這樣的特徵實在太過氾濫,我等還是算了,可惜覺悟不夠,應該早些賺這種錢。”
一些人覺得沒趣,陸陸續續走了,不忘說出一些鬼點子且大笑。
“要不你假扮一下,我把你舉報,然後錢二八分,我二你八。”
“我覺得你和弟妹可以假扮,我不適合。”
“啊這,還是算了。”
境界低的人都在開玩笑,境界高的人則嘆起氣來,擔憂道:
“讓這巨魔逃入人世,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不過能讓學院和擎天宗共同尋找一月無果,這傢伙是真的強。以我等實力,有心而無力啊!”
“天下蒼生,又將有一劫,可我們只能相信學院和擎天宗,他們造得孽,也該自己收拾。”
“目前還沒傷亡出現,已是萬幸。”
“是啊,但說不定哪天就會生靈塗炭。”
幾個人交流正歡,完全沒料到此話是夏蕭說的。他們自顧自的發表意見,彰顯着自己的凜然大氣和壯志。可回頭時,先前說那話的男子已被牽走。
阿燭像個大姐姐,叉着腰教訓夏蕭。
“怎麼回事?再這樣我生氣了!”
若不是在街上,阿燭真的要好好罵他,可夏蕭只是揣着笑臉,低聲道:
“調皮一下,別生氣。”
“不生氣纔怪!幸虧我把劍藏進了揹包,少了一個特徵,否則早被發現了。”
夏蕭擺出一副你說得對的樣子,牽着她的手入了一家還算不錯的飯店。小二熱情的嚇人,一邊牽過馬,一邊招呼着他們往裡走。
店裡的裝修不算豪華,可屏風一拉,夏蕭和阿燭終於能摘下斗笠。後者有些擔心,可夏蕭說沒事,自己施展些簡單的障眼法,普通人看不出來。有這句話阿燭才放心,大膽的點起菜。
“這位姑娘,想吃什麼直接告訴小的就好,這念菜單,有些爲難小的。”
“她念的全都要。”
夏蕭從阿燭的揹包裡提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輕輕放在桌上,當即引得小二歡喜,連忙說好。
“哼,我繼續了?”
“姑娘盡情點,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不要見怪。”
菜名每多一道,小二心裡便更歡喜,想着終是見到豪邁的主兒!比起那些窮俠客好的多,雖有豪情萬丈,可一壺茶一碟花生米便嚼上半天,那誰受得了?起碼配上兩斤牛肉纔算回事。不過今兒也是怪,向來都是姑娘順着公子哥,如今卻反了過來,當真是寵。
小二給客人看一眼自己記得菜,確定後正準備走,卻聽夏蕭問:
“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小的是大夏人。”
“哦?那我們也算老鄉了,怎麼跑這來了?”
“當初紫杉城被破,稀裡糊塗就被拐來了,這些勾龍邦氏的人吶,都是些賊種。若不是我家掌櫃,說不定都被拉去當奴隸了,本以爲攢夠錢就能回去,可沒想南商都攻到昔陽了,紫杉是再也建不起來咯。”
小二彎着腰,唉聲嘆氣的,見夏蕭不說話才知趣的退下。
不一會,屏風外響起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
“客人是大夏人,小人特地送來一壺酒,今日菜餚也可打折。可若客人是修行者,還請聽小人勸導兩句。”
“我也想爲國效力,可沒那個能力。”
夏蕭語氣中盡是遺憾,裝不出來,店主聽着暗自搖頭,大夏難吶。
“那就祝客人萬事順利。”
“多謝。”
店主隨腳步聲走後,阿燭好奇的問:
“怎麼這麼巧?”
“我聞到熟悉糕點的味道纔來的。”
“真是狗鼻子。”
阿燭喝着茶,看着夏蕭嗤嗤的笑。等菜上來時,他們終於清晰的聞到人間煙火氣。看着她這般激動,卻不動筷,夏蕭道:
“客氣啥呢?趕緊吃吧,下次這種大餐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阿燭可不客氣,先給夏蕭夾幾筷子菜,本是溫馨的行爲,可後者臉色一冷,沒好氣的罵道:
“真是狗!”
阿燭可不管,抱着盤子就開始大卸八塊,元氣又不能當飯吃,雖說如果沒有元氣,她早就餓死在那個山洞了。
“慢點,又不和你搶。”
看着她的吃相,夏蕭滿臉嫌棄,只好坐到屏風後,與那小二打過一個招呼。將菜放在外面就好,他自己端。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看到阿燭的吃相,簡直就是猛獸張開血盆大口,恐怖如斯。
不過比起生靈之氣帶來的快感,夏蕭還是喜歡味蕾上的切身體會,因爲它更真實,也令夏蕭知道自己還是個人。他也埋頭吃,一是因爲確實餓了,還有就是附和阿燭,當他們對視一笑,那種淡淡的幸福,似與以往沒什麼兩樣。可夏蕭知道,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機會,都是前輩拿命換來的!
夏蕭不喜歡沉浸在悲傷裡,那樣無論做什麼效率都很慢,可他無時無刻都記着自己該做什麼。
見夏蕭倒了兩杯酒,阿燭擦了擦嘴,好奇的問:
“真的能喝嗎?要是喝醉了怎麼辦?”
“就這麼點,不會醉的,等吃完我們就找個地方住下,好好休息一晚再出發。”
阿燭連忙點頭,她能在石洞裡睡覺,可更想念牀。而且這裡離南海還有很遠,要想到達,還得準備些東西。
這場夏蕭和阿燭給自己準備的盛宴十分豐盛,就像夏蕭所說,他們也不知道下次吃上這麼美味的菜是什麼時候,所以必須多吃些。等夏蕭和阿燭啃完雞爪,吃光肘子,且將其他菜都卷席一空,才坐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舒坦!”
夏蕭和阿燭對視一眼,笑容正佳,又因爲幾杯酒臉色微紅。
夏蕭看着阿燭,突然覺得路上有個人陪着確實是件極好的事,否則他該是何等的孤單。阿燭也是那麼想的,幸虧她跟夏蕭出來了,否則在學院肯定魂不守舍,他們就那麼對視着,眼前乾乾淨淨的盤子和碗筷都快映出他們的笑臉。
“傻蛋!”
阿燭總能從夏蕭眼中看到嫌棄,也經常從他嘴裡聽到各種損自己的新穎詞,可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令它心安,也沒了先前的低落和害怕。
“吃飽了就撤!”
“不打包嗎?”
“明早走的時候再買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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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燭連忙點頭,戴起斗笠後去付錢,她喜歡管錢,其實是因爲她怕夏蕭被發現。她比夏蕭更能令人放下警惕,再加上這掌櫃和小二對自己二人好感不錯,所以一切皆很自然,沒有引得懷疑,只有陣陣惋惜。這等大好的年紀,保家衛國總比浪跡天涯好。
出門牽過馬,沒想已是近黃昏。天邊的雲彩血紅一片,其下小風一吹,是熱浪也是夜間將冷的涼風。阿燭覺得有些頭暈時,夏蕭牽着她的手,帶其去找住所。
走了許久,一直跟着夏蕭腳步的阿燭不知繞過幾條巷道,可始終沒見着旅店,眼前只有空到出奇的街道。
這街不寬,其上一個人都沒有,極爲死寂。阿燭覺得這個時辰還不至於這樣,天又沒黑,便扭頭看夏蕭。他側臉如刀,也似附帶冰霜,似有大事即將發生。
“怎麼了?”
“學院的人來了。”
“啊?”
阿燭立即清醒,四下環視的動作令夏蕭心疼,可她最終還是和夏蕭一樣看向前方。那裡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但會是誰呢?會放過自己和夏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