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上火在燃燒,火上黑鍋通紅,鍋裡白米逐漸變熟,臘肉粒很快跟着翻滾。一碗廋肉粥,鹽都不用灑,就有極香的香味飄出。夏蕭的心思跟着粥翻滾,逐漸走了神。他在想舒霜,她是何等的聰慧和伶俐?但離開了自己,這是最大的遺憾。
等某日夏蕭老的白髮,當他回頭,也將想起那個文靜可愛的女孩。
夏蕭擡起頭看天,今天過得很快,等粥的香味更濃,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阿燭一直扯夏蕭袖子,在其扭過頭時,她才說:
“我想吃那個,我們有什麼東西可以換嗎?”
“前輩,可否分一碗粥給我們。”
夏蕭直接這麼問,令阿燭有些受寵若驚。若平時,她也敢這樣,可她先前失了禮,便不好直接問,不過見胖和尚點頭,她暗自高興。
“對不起前輩,之前是我誤會了。”
阿燭覺得自己道歉晚了,可必須表達心意。
“沒事兒,我以前做隨行小和尚的時候,別說誤會了,都暗自罵娘了好多次。被師父發現一次,他就教訓我一次,後來我臉皮厚了,直接就說出來了。”
阿燭是個心大的姑娘,問他:
“前輩,你爲什麼要做和尚?”
“這個問題可真尖銳。”
夏蕭暗笑,想着阿燭真是人才,不過這纔是她。像舒霜,現在肯定會和這位前輩講究一些佛理。可因爲自己在,要以自己爲中心,她也不會說太多。但阿燭可不顧這些,她專心致志的聽前輩講。
“這算一種信仰,棠花寺裡很多人都像我一樣,從死人堆或垃圾桶裡被撿出來。我從小就在棠花寺長大,在裡面倍受薰陶。寺院裡的老師傅雖說讓我自己選擇的路,可我在成年後,還是留在了寺院。人各有求嘛,你以後想做什麼?”
阿燭開始深思,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準備在學院成爲一個修行者,然後回家陪姥姥度過最後的時光。等姥姥不在了,我就報恩。”
這是阿燭第一次想那麼遠,可姥姥不在了,她該怎麼辦?她以前一直在迴避,現在突然想到,自己還有恩要報。胖和尚問她報什麼恩,阿燭說要回學院,爲學院做事。因爲她能修行全靠胡不歸,得做些什麼才行。若沒有胡不歸,阿燭現在肯定不是修行者。
今晚的聊天東一句西一句,還很愉快,臘肉白米粥也很香。
夏蕭和舒霜吃完,休息一夜,翌日往西方走。因爲夏蕭和阿燭能完全隱匿氣息,胖和尚便以元氣將其快速帶到帝都王庭。這片地域夏蕭很熟悉,看到草原上荒蕪一片只有黃沙,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上次的黑暗帶來的傷痛夏蕭還沒忘,他自己坐在房間,孤獨的流眼淚的樣子也歷歷在目,舒霜消失在黑暗裡的身影,更是永駐於心。
“喂,進城了。”
阿燭拉了拉夏蕭,令其僵硬的腳步快跑幾步,頗爲沉重的心也好受一些。遇到胖和尚後,他們雖也見到幾次城鎮,可沒進去,而是選擇趕路。現在到了王庭,終於能好好的吃頓飯。她惦記勾龍邦氏的烤肉好久了,可夏蕭現在沒有心情吃,這些人的表情,果真和胖和尚先前說的一樣,滿是猜疑,且鄙夷很重。
“他們的眼神好奇怪啊!”
阿燭靠近夏蕭,有些害怕,這些傢伙的眼神像要將她剝皮吃掉。而阿燭一靠近,夏蕭便呼出一口極重的氣,有些不耐煩。
一隻手放在阿燭的揹包後,夏蕭雖說臉色不好,可還是保持着紳士,護着阿燭,跟在胖和尚和小和尚身後,於街上慢慢前行。
自從進城的那一刻起,奇異的眼光便沒停過,此時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直將夏蕭四人包圍。作爲勾龍邦氏的帝都,每日離開王庭的人很多,來的人也不少。可異國人着實少見,就像大夏王朝的帝都斟鄩,每日來往人數過五萬,可極少見異國人出現。
勾龍邦氏的人羣中,終於有人上前。這是個高大的中年男人,和衆多勾龍邦氏人一樣衣袍有獸皮摻雜,可其上有特殊的狼紋,代表高貴和足以桀驁的資本。他的出現令身邊人皆閉嘴,隨後對胖和尚喝道:
“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胖和尚哦喲一聲,挺直腰桿,逃出腰間的令牌。
“它允許我進的。”
木製令牌樸素,其上刻有海棠花,令男人單膝下跪,人羣隨之炸開,皆竊竊私語。這個男人可是勾龍邦氏皇室一員,能令其行此大禮的外鄉人,還有棠花令牌的,莫非是棠花寺的行者?
他們猜對了,因爲男人已朗聲道:
“棠花寺高僧來此,還不行禮?”
數百人照做,隨後,男人對胖和尚解釋。
“高僧,實在不好意思,請隨我來。”
胖和尚故作高深的點了點頭,但不言語。沉默最能令人畏懼,他得讓這些高傲的勾龍邦氏人反省反省自己的錯誤。胖和尚回頭,和夏蕭對視,示意他跟上。光這一件事,就足以令男人爲他們安排好住宿吃行。
沒走幾步,他們便上了一輛馬車。勾龍邦氏的帝都王庭不及斟鄩繁華,不及南國俞谷有特色。因此,夏蕭連窗簾都沒掀開,只是問胖和尚。
“前輩,他們這麼自大,對棠花寺還保留着尊敬,真是難得。”
“勾龍邦氏有特殊的修行方法,因此引入了極多荒獸。荒獸一多,成妖的可能性便大。這些年來,有專門遊走於勾龍邦氏的行者,我便是了。”
原來這纔是勾龍邦氏如此尊敬棠花寺的原因,真是不出預料。不過誰都一樣,若不是因爲走首教會停止了南商對大夏的進攻,大夏人也不會如此尊敬走首教會。
“在勾龍邦氏不要太收斂,否則會吃虧。”
胖和尚提醒時,阿燭和以前一樣,極爲好奇的問爲什麼。她是個移動的發問機器人,胖和尚小和尚倒不新奇,過去幾天的相處令他們清楚阿燭極強的好奇心。可胖和尚想了想,才說:
“這的人都極端自大,若你讓着他們,他們就覺得自己真的高高在上。”
阿燭長長哦了一聲,車廂外,男人坐在車轅上,瞥了眼車廂。這四人來的奇怪,即便是棠花寺的高僧,也不該有俗家弟子。不過看那青年的目光,有些像大夏人,看來得留在偏僻地。
“去孤雲樓。”
“大人,那座樓那麼孤僻,能行嗎?”
車伕降低聲音,可男人盯了他一眼,他只能照做。男人想的,豈是一個小小車伕所能想到的?即便他們現在都坐在車轅上,都看着熟悉的街道和路,可想的事大爲不同。
車伕想的是快些到目的地,然後忙裡偷閒,喝兩碗涼茶去。夏天還沒來,可忙了半天,真夠熱的。可男人想的,是這四人的來歷目的。即便棠花寺對他勾龍邦氏再有利,也只是單純的利用關係,適當尊敬就行,莫非他們真的得把棠花寺的和尚供起來當活佛?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