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一怔,忙追上來。
“九兒!”他從未見過婉兮如此不顧,決絕而去,心下一時惶急,便脫口而出這個暱稱來。
婉兮不得不停下腳步來,回頭望過去。
目光淺淺,卻終究還是在傅恆面上一刺。
傅恆頓覺失言,忙左右看一眼,上前打千請安:“奴才傅恆,請令主子的安。”
婉兮也是壓住心頭一聲嘆息,依舊淺淺點頭:“本宮安。傅大人也安。還望傅大人回府之後,轉達本宮向九福晉、兩位阿哥的問候。”
這還是婉兮這樣正正式式叫他爲“傅大人”,傅恆更是怔住,呆呆擡頭看婉兮。
“令主子……奴才竟是做錯了什麼?”
婉兮心下何嘗就不難過?可是許多事發生過就是發生過了,她與他之間終究已經被隔擋住,不是一句簡單的“對錯”就能解得開的。
婉兮便擡起頭,避開傅恆的凝視,仰頭望向那一帶被宮牆夾成細長的天際。
“傅大人,你如今已是朝堂上舉足輕重之人,況且年紀也二十七歲了,更是兩個阿哥的阿瑪了。我若還按照小時候的稱呼,便不免唐突。故此從今日起,我口中再無‘九爺’,唯有‘傅大人’。還望傅大人體諒。”
傅恆心下咯噔一聲,卻也並非全都不明白。
他垂下頭去,眼前晃動着姐姐最後那幾年與九兒之間的恩恩怨怨。
許多事做了便已經註定無法挽回,如今作爲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許多事越行越遠,卻無力拉得回來。
“這是孝賢皇后的影堂,傅大人終究是孝賢皇后的親弟弟。在此處我與傅大人說這番話,相信傅大人心下也能好過些。”
傅恆是誰,此時的傅恆哪裡還是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少年?
孝賢皇后死在出巡的路上,更是大半夜的死在船上,古往今來都是極其罕見,任誰心下都要多畫一個問號。更何況他是孝賢皇后的親弟弟呢?若他想查,並非查問不出什麼來。
故此,他心中對她,興許也並非全無怨懟吧?
那樣也好,便在此地,孝賢皇后生前的寢宮、死去的影堂,正式與他拉開了距離吧。
這樣興許,對他們兩個都好。
九兒的話,他聽得懂。
傅恆在馬蹄袖裡,緊緊攥住了指尖。
“奴才明白,令主子在此時此地說這番話,是爲了奴才好……可是,奴才並非一葉障目之人。奴才,心下雖因姐姐的崩逝而傷悲,然,奴才心下也都明白。”
“更何況這些年,從令主子進宮第一天,到東巡臨出京師,令主子那每一日的經歷和處境,奴才也都心知肚明……故此,奴才還是奴才,從不會因爲姐姐的崩逝而改變。”
“奴才還望令主子明白奴才這一份心情……”
婉兮心頭也被狠狠一撞,眼中亦是模糊。
“傅大人何苦還說這樣一番話?倒叫我心下更是難過。”
傅恆卻笑了,眼中含着隱隱水影,脣角的笑卻如三月春風一般,瀲灩得那般溫柔。
“令主子怎麼忘了,奴才與令主子的相識,本在姐姐之前。奴才並不是在長春宮中結識令主子的,故此奴才是比姐姐更早知道令主子是什麼樣的人。”
“奴才的心是奴才自己的,並不會因爲姐姐而有半點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