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不哭的,婉兮這一刻卻還是落下淚來,視野已然模糊。
傅恆搖搖看見她站在畫廊之上,便忙撩起衣襬跑上來。
隔着一步便硬生生站住,只敢用目光,緊緊地,擁抱她。
婉兮忙舉袖擋住臉,不想叫他看見她不捨的淚。
傅恆站在原地,將兩手在袖口裡緊緊攥住。
良久,還是他先柔聲笑了:“九兒,這一向可好?”
婉兮控制住心緒,放下包袱來,含笑點頭:“託九爺的福,都好。”
與皇后的事,她半點都不想叫他知道。
傅恆含笑點頭:“皇上他……待你可好?”
婉兮便又有些難過,垂下頭還是用力點頭:“甚好。”
傅恆便偏開頭,用力地笑:“是我僭越了。皇上對你的心……從上一回事上,我便該看得明白。我從未見過皇上……發那樣的邪氣。”
叫皇帝發脾氣不難,可是那樣的邪氣,卻極爲與天子身份不符,太是罕見。
婉兮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頭。
他便又笑笑:“是我不該問這些,倒叫你又爲難了。九兒你瞧,這幾年過來我還是沒有長進,一見了你便又不會說話了。”
婉兮這才撲哧兒一聲笑了。
擡頭去看他,已不再是福靈安剛出生那些日子的面黑肌瘦。許是仕途得意,這便又恢復了當年的雍容俊美。
婉兮不由深吸一口氣:“九爺還是九爺,九爺卻已不再是九爺。便如寶劍,從前的九爺是藏鋒劍鞘,如今的九爺已是劍光灼灼。”
婉兮擡頭望向遠方:“這天下,正等着九爺一番作爲。”
傅恆不由得眯眼:“你……怎以寶劍做比?”
婉兮微微揚眉:“我猜,皇上委任了九爺爲戶部右侍郎和山西巡撫,怕是暗授重任——朝廷將要在西北路用兵了。”
便連傅恆都是狠狠一怔。
這是前朝臣子多少都沒猜着的,便連他自己也是思忖多日才明瞭。皇上這些從未明白說出口的話,卻被她這麼清清楚楚給說出來了!
他又壓抑不住那顆悸動的心,定定望住她,捨不得眨眼。
“九兒,你爲何這樣說?”
婉兮輕輕搖頭:“人說到山西,想到的興許只是山西的富庶。可是山西卻同時還是地理要衝,左右雙肩擔起京師與西北的咽喉。朝廷若要用兵西北,山西必爲鎖鑰。”
“皇上委任九爺先爲戶部右侍郎,便是將財權酌情交予九爺;再叫九爺赴山西走馬上任,主管山西一方軍政、民政,這便是要九爺善爲經略,做好一切因應的預備。一旦西北兵起,朝廷就可通過山西,迅速集結錢糧,送與前方。”
傅恆驚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只能想着,她既能說中這些皇上都秘不可宣的心事,便一來是因爲她聰慧無雙,二來也更是她與皇上的心意暗通吧……
只是,若這樣想來,他心下的疼痛,便更難止息。
他與九兒這一世的緣分,便已註定是盡數都斷了麼?
婉兮見他不言,便將手裡的包袱塞到他手裡:“來不及預備什麼,不過是些簡單的爐食,還有個我親手做的扇子袋兒。”
婉兮深吸一口氣望住他:“九爺,這扇袋兒便掛在腰帶上吧,便是希望九爺無論身處何境,皆能——清風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