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告白

胥青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屋裡的電話就響了。

胥青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只聽對面傳來一個焦急的女聲:“總算找到你了!”

胥青聽到聲音有點熟悉,他試探道:“吳姐?”

“是我,”吳姐在胥青的印象裡是一位優雅沉穩的女性,可此刻她的聲音卻帶了幾分慌張:“我打這個電話打了好多次,一直沒人接。”

胥青奇怪道:“我剛纔在外面吃飯,怎麼,你有事找我?”

“是的,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吳姐頓了頓,沉聲道:“胥先生,這件事本來我一個局外人沒什麼資格說這些話,可事關小姐,我沒有辦法纔不得不找到你。”

胥青聞言也緊張起來:“展心她怎麼了?”

吳姐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出來,小姐她對你……的感情很不一般,所以這次送你去咸陽後,她很痛苦,剛纔她甚至流露出要給你償命的念頭。胥先生,我知道你對他們兄妹的付出實在是太大,我都羞於說這句話,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勸勸小姐打消輕生的念頭,我求你……”

胥青聞言也是震驚不小,雖然知道展心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孩子,但沒想到她居然會因爲自己而想到死。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緒,對吳姐道:“我知道了,謝謝你打這個電話來,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謝謝你,謝謝你……”電話那頭,吳姐連聲感激。

放下話筒,胥青回想了一番與展心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不禁搖頭苦笑,過了一會兒,他撥通了她的手機。

“喂?”電話那頭是一個無精打采的聲音。

“是我。”

“胥青?!”展心的聲音立刻變得高了幾分,“你……還好嗎?”

胥青忍不住笑了,彷彿看到那個一驚一乍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一般,他道:“一切都好,剛剛跟這邊一些長輩一起吃了個飯,還跟一位年輕高手切磋了一下。”

“啊?怎麼回事?”

胥青於是將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聽得林展心皺眉怒道:“這幫混蛋,居然這樣對你。不過我就知道我們不會輸給他們的!”

胥青聽着這個“我們”,笑了起來,道:“好像以前你一直都說我很差勁的啊,害我生怕打輸給你這個‘師傅’丟臉。”

林展心沒有心思跟他開玩笑,她沉默了半晌才幽幽道:“其實你天資很高,我從來沒見到像你進境那麼快的人,如果有……時間,你一定會變得非常了不起。”

胥青知道她心裡的自責,於是岔開話題道:“那個阮虎據說是咸陽這邊有數的高手,這下也敗在了我手裡,看來後天的對戰勝負也很難說喔。”

林展心心裡根本就不相信他會贏過林本堂,她沒有接話,突然冒出一句道:“胥青,你恨我嗎?”

胥青一愣,道:“當然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停頓了一下,胥青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自從我媽媽去世後,我在這世上沒有什麼親人,日子也過得漫無目的,認識你之後,儘管時間不長,可我卻見識了那麼多奇異的人和事,也算不枉此生了,尤其是跟你們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開心。”

“胥青,我……”電話那頭,展心用力的捏着手機,泣不成聲。

胥青等她哭了一會兒,才又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林展心這才止住了情緒,道:“什麼事,你告訴我!”

胥青低聲道:“後天一戰之後,你也知道……也許我回不去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以後我媽媽的墓沒人去掃,那她一定會很孤單,所以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每年清明都幫我去看看她?”

林展心原本想着,不管胥青有什麼願望,自己都要想方設法幫他完成,然後便一死相隨,可沒想到他提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個要求,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感覺到對方的沉默,胥青又道:“至於我,其實死我並不怕,我怕的是死後在這世上沒有人掛念。”

林展心心頭一動,她突然開口道:“是不是吳姐給你打過電話?”

胥青暗歎她的心思太過敏感,卻故意反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林展心幽幽道:“如果你真的是有這種願望,去咸陽之前肯定一早就交待我了,又怎麼會現在才說。”

胥青不想當面撒謊,便道:“無論如何,如果我有什麼不測,這就算是我最後一個心願了,你可以爲我做到嗎?”

林展心仍然沉默不答。

胥青嘆了口氣,道:“我甘願赴這個約會,就是不想看到你難過,如果你卻因爲我而死去,那我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展心,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林展心就好像被巨大的電流擊中了一般,渾然不知身在何處,第一次被人當面表白的她臉上大紅,只吶吶道:“我,我也……”

胥青微笑道:“你不用說出來,我都明白的,既然我們彼此喜歡,你應該知道,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死的話,那麼活下去的那個人才更需要勇氣,所以,你能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嗎?”

林展心足足沉默了一分鐘,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平靜的語氣一字一句的道:“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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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胥青是個認牀的人,每到一個新地方總是睡不好,他在牀上翻來覆去,腦子卻越發清晰了,他嘆了口氣,只好坐了起來,這一睡不着,肚子就跟着咕咕叫了起來。

胥青大爲苦惱,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人家家裡,上哪去找東西吃,於是便努力不去想肚餓,可他越是不想,越是覺得肚子餓得難以忍受。這個時候他也不想去打電話麻煩管家,他尋思了一番,晚上吃飯的餐廳在後院,想來那裡應該能找到些食物吧。

於是胥青穿戴整齊,推門而出,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後院走了過去。幸虧這老宅雖然古色古香,還是處處有路燈照明,不然可就真難爲初次做賊的胥青。

拐了幾個彎,胥青越走心裡越拿不定主意,周圍的建築物好像越走越沒有什麼印象了,他想退回去,可轉了好些圈之後,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迷路了。

老宅屋多人少,又是半夜,他想要找個人指路都不成,胥青不由得苦笑,這下看起來不光偷不着食物,說不定還得在這迷宮一樣的大宅裡打發一宿了。

胥青索性硬着頭皮亂闖,希望能遇到個還沒入睡的人問下路,不料這該死的宅院實在太大,走了半小時,居然一個住人的院落都沒有找到。

不知不覺間,胥青走進一個相對比較小的院落,臨近中秋,圓而明亮的月亮大放光華,就算沒有燈光也能讓人清楚的看到這個院落的別緻佈景,胥青不由得放緩了腳步。只見不遠處精巧的雕樑環繞一處小小樓閣,藤蔓不疏不密的爲建築裝點着綠意,胥青的心裡自然的浮現出“閨閣”二字,看起來這裡應該是古宅中設計出來的大家閨秀的住處了。

胥青正在月下隨心觀賞着,突然他心有所感,擡頭望向側面,一看之下,頓時嚇了個手腳冰涼,只見那樓閣上的一扇窗戶中,一張女子的臉清晰可見。

饒是胥青生來就不敬神佛,此刻也有點心底發毛,那女子房裡沒有燈光,一張素臉白得異常,滿頭青絲直直的垂了下來,此刻正仰頭看着那行將滿月的夜空。

夜半古宅,又遇上這麼一幕,胥青膽子再大也心裡難免突突亂跳,這時,似乎感受到了胥青的目光,那女子竟然緩緩的轉過頭來,胥青一凝神,看了個仔細,那女子雖然不着粉黛,卻異常美麗,鵝蛋臉,五官精緻,嘴脣豐潤,尤其上嘴脣微微翹起,讓她平添了一份甜美,一雙眼睛雖然欠缺感情,卻生得明媚勾人,或許是被這環境所激,胥青直感覺那女子美得有些不像凡人,冰冷的氣質和甜美的面容結合在一起,然而胥青此刻卻沒有絲毫覺得這女子讓人賞心悅目,只覺一陣寒意直衝心底。

那女子看了胥青一會兒,突然慢慢的向後退去,一張臉片刻便隱入了黑暗,胥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窗戶處已經空空如也,他一時有些呆住,竟不敢確定自己剛纔是否真的看到有人了。他呆了片刻突然自嘲的一笑,暗笑自己太過膽小,這世界上哪來什麼鬼怪呢,想來那女子多半是這宅子裡的人了。

突然想起自己或許可以向這個女子問路,於是胥青對那窗戶“喂”了幾聲,期望能喚出那女子,不過幾聲呼喚都有如石沉大海,那窗戶再也沒有出現任何人影。

胥青有些沮喪,正待繼續探路,卻突然發現不遠處亮起了燈光,沒多久,就有腳步聲傳來,隨即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誰在那邊?”

聽到久違的人聲,胥青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上去道:“那個……不好意思,我是今天住進來的客人,不小心迷路了,能不能麻煩你指點一下。”

一個人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藉着明亮的月光,胥青打量着來人,對方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一件短袖衫勾勒出了他健壯的體魄,膚色略黑,臉上線條深刻,只是神色冷峻,看起來不是很友好。

他眯着眼睛盯着胥青看了半天,才問道:“你住在哪裡?”

胥青趕緊答道:“西院客房。”

那壯漢眼中劃過一道懷疑的目光,道:“西院離這裡隔了好遠,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胥青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晚上肚子有點餓,不想吵到別人,就準備自己去後院餐廳看看能不能找些東西吃,卻不小心迷路了。”

壯漢皺着眉頭看着他不說話,似乎想看出他說話是真是假,胥青被他防賊一樣的目光看得漸漸不快起來,於是開口道:“如果打攪到了你,那我說一聲抱歉,我這就走了。”走罷便朝院落的一處門口走去。

“回來,那邊不是去西院的路,”身後傳來壯漢的聲音,胥青只得悻悻轉身,那壯漢等了一會兒終於道:“跟我來,我帶你回去。”

胥青松了一口氣,連聲道謝,那壯漢卻似乎不喜歡說話一樣,隻字不答,只是沉默的走在前面帶路。

胥青想起剛纔在那院落裡看到的奇怪一幕,心頭好奇,便問道:“我剛纔在那裡看到樓閣上有個女子,不過一會兒就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這裡的哪位小姐?”

話音剛落,胥青就冷不防的撞到了那壯漢背上,原來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側過頭來,沉聲道:“你看錯了,那裡沒有人住!”語氣帶了一絲嚴厲,說完,再也沒有多一個字的解釋,又繼續悶聲行路。

胥青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從那壯漢的反應來看他明顯是在說謊,只不過不管怎麼樣,這都不關胥青的事,於是他也知趣不再追問,身處客地,還是少管閒事爲妙,以免不小心犯了人傢什麼忌諱。

走了一陣子,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有些眼熟了,很快,胥青就找到了自己落腳的小院,那壯漢送到門口,突然指了指院裡一間房間道:“那裡有食物,你可以去找,不要再隨意亂走了。”說完也不理會胥青的道謝,轉身就走。

“真是個怪人……”胥青忍不住苦笑道,他走進那漢子指給他的房間,摸索着打開了燈,才發現裡面有個小小的吧檯,上面陳放着各種各樣的酒水,胥青又找了一圈,找到了一些速凍食品,於是扔到微波爐裡轉了起來。

看來這裡是專爲住在這院子的客人準備的,只是林展平粗心大意之下沒有爲他介紹,這才讓他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的冤枉路。

叮的一聲輕響,胥青打開了微波爐,隨後空寂的院子裡就傳來了呼哧呼哧吃東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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