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本堂修長的眼睛微閉着,不時又睜開來看着胥青,邊打量邊微微點頭,似乎正在考慮一件難以抉擇的事情一樣,自從胥青講完自己的經歷之後,林本堂就一直保持這副奇怪的樣子。
“你有沒有想過要藉此機會成爲林家的家主?”林本堂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胥青一愣,隨即搖頭:“沒有。”
林本堂笑道:“萬一你不小心打贏了呢?”
胥青不禁苦笑,道:“如果林家的大木尊是這麼容易被打敗的人,那麼恐怕也不會有人費盡周折讓我來頂替挑戰了吧。”
林本堂正色道:“你的天份很高,又有修練靈氣的速成方法,假以時日,恐怕你要打贏我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林本堂語風一轉,鄭重道:“你的身體特殊,當年與你一樣有吸取他人靈氣的人,爲了提升自身修爲,肆無忌憚的奪取他人的靈氣,最終成爲了修靈界的公敵。你要知道,修靈者一身本領都來自於靈氣,生生將別人辛苦修練而來靈氣奪走,實在是比殺了對方還要更讓人痛苦的事情,所以你要切記這一點,不要憑藉你的特殊體質就爲所欲爲。”
胥青聽他說得嚴重,於是認真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看到胥青神色謹慎,林本堂又微笑道:“不過我也相信你是個心中有是非的人,你知道爲什麼我要在比武中將你逼入死地嗎?因爲很多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都會因爲恐懼而露出人性醜陋的一面,但你沒有,你自始至終都信守着你的承諾,沒有退縮,我很欣賞你這一點。”
“不過……”,胥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林本堂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既然我放過了你,那你這條小命也算是我給的,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呢?”
看到林本堂那張原本涵養頗深的俊臉突然露出這種詭異的笑容,胥青背上起了無數雞皮疙瘩,他心裡涌起了危險的預感,小心道:“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我可以效勞的?”
林本堂哈哈一笑,上前勾住胥青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會答應我的。”
好像我還沒答應你什麼吧?胥青心裡嘀咕着。
林本堂卻是一副吃定他的樣子,他語調輕鬆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知道,你伯父我呢,在這裡待了好幾十年,這個家主的工作枯燥乏味,又沒有什麼外出公幹的機會,所以一直沒什麼機會到外面走走……”
聽到林本堂開始不停的抱怨他這個家主當起來多無聊,多苦悶,就跟個深閨小寡婦似的,胥青心裡感覺越來越怪異,他趕緊道:“停停停,你的意思……不會是想讓我幫你當這個家主吧?”
“唉呀,年輕人腦子轉得就是快啊,”林本堂爽朗大笑起來,一副深得我心的表情。
“啊?那怎麼行?”胥青頓時如同中箭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急急忙忙的擺手道,
林本堂眼睛一瞪:“怎麼?剛答應的事情就要反悔?”
胥青苦着臉道:“我怎麼知道你是要我答應這種事情,林家家主我怎麼可能做得來?”
林本堂一聽,俊臉上立刻露出笑容,用蠱惑的語氣道:“這個家主當起來其實很簡單,哪怕你住在這個宅子裡什麼都不做也行,反正林家各地有什麼事情彙報上來你籤個字就成。”
胥青纔不相信有他說的那麼輕鬆,看林本堂一副急於脫身的表情,他直覺告訴自己這個麻煩一定不能接下來,於是只管搖頭。
林本堂一看挾恩相報這招不好使,於是又換了一副嘴臉,悄聲道:“你不知道,當了這個林家家主是有很多好處的,你看啊,我們林家說大不大,可內姓外姓加起來也有數千人,更別說那些依附我們的勢力了,不是我自吹,只要你當了這個家主,這世上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你都可以輕易摘取。”
任憑林本堂費盡百般脣舌,恐嚇加利誘雙管齊下,胥青就是咬定了“不幹”二字毫不鬆口。這時候要是有個林家子弟在旁邊聽到二人這一番對話的話,恐怕連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尊崇無比的家主地位好像成了街頭地攤上的廉價貨物,被二人推來推去,唯恐麻煩沾身似的。
林本堂說了半天,見胥青就是不答應,心下惱了,最後放下了一句狠話:“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反正就這麼定了!”
胥青的嘴巴張成了O字型,一時說不出話來,心裡鬱悶無比:怎麼一開始就沒看出來,這個看起來又帥又有涵養的大木尊原來是這麼個老流氓呢。
林本堂看到胥青被自己的王霸之氣震住,心下滿意,又換回了他那副人畜無害的溫和笑臉,道:“不要這樣嘛,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好像是我在逼你一樣,”
胥青翻了個白眼,嘟噥道:“說得好像你沒有逼我一樣……”
林本堂裝作沒聽見,嘿嘿奸笑了兩聲,道:“說不定做了兩年家主後你還不願意放手了呢,再說了,到時候你要是不想做了,如果我又在外面玩得盡興了,那你也可以把家主的位置還給我嘛!”
胥青眼神幽怨,語氣悽婉:“這麼說來,我是沒的選擇了?”
“沒錯,哈哈哈哈!”眼看奸計得逞,林本堂笑得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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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本堂帶着胥青站在正堂上宣佈自己比武落敗,要將家主位置讓給胥青的時候,堂下一衆人的表情錯愕萬分,集體石化了一般,隔了好一陣子,林本羣才率先反應過來,他大聲叫道:“這怎麼可以?!”其他人也紛紛鼓嚷起來。
林本堂早就料到衆人會有這樣的反應,他等喧譁聲漸漸平息下去後才用一種緩慢但是不容質疑的語氣道:“江南林家有挑戰家主的資格,這是百多年前就定下來的規矩,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林本堂數十年來建立起來的威信頓時讓衆人住了嘴,有些眼色的都看出了林本堂的決心,不敢再多說什麼,可心裡卻萬分不甘,這些年來,他們靠着這咸陽嫡系的身份,在外面呼風喚雨,若是一朝失勢,那對他們的影響不可謂不小,於是,一羣人各想各的後路,一時安靜了下來。
林本羣也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稍微一琢磨就覺得這事透着蹊蹺,他看了一眼當中的兩人,林本堂臉上平平淡淡,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旁邊的那個“林展青”卻沒有一點得勝的喜悅,反而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似乎透着那麼一點無奈。
林本羣思索了片刻,出言問道:“大木尊,你們對決的場面沒人見到,不過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回來的時候林展青昏迷不醒,還是你揹他回來的吧?這種結果怎麼會是你落敗?”
林本羣平時都是與林本堂兄弟相稱,此刻他卻刻意稱呼其大木尊,意在提醒他不要忘記了自己身份的意義。
林本堂聽到這老宅的第二號人物向自己發難,心裡嘆了一口氣,底下這些人的想法他怎麼會不知道,越是年紀大的那些人,就越是放不開這些虛名地位,他們最爲擔心的就是一旦“林展青”成功上位,那江南一脈自然而然的就跟着一步登天,那這些原來咸陽嫡系恐怕就要失去其在林家的超然地位了。
林本堂早就想好了應答之詞,道:“展青昏迷之前勝負已經分出,我敗了便是敗了,莫非以我的身份,還要抵賴不成?!”
說到後來,林本堂語氣已經帶了一絲嚴厲,林本羣張了張口,不過看林本堂的臉色不快,終究沒有再說什麼,他微微低下了頭,那一副心中不服的模樣卻是沒有怎麼掩飾。
林本堂掃視了一番諸人,見自己威壓之下無人再有異議,這才又道:“林展青接掌家主之位,不過大家也不必擔心,展青已經答應我這邊的人事一切照舊,大家原先負責什麼,現在就還是負責什麼。”
聽了這話,衆人眼睛一亮,一個年紀不小的瘦漢子小心的問道:“那江南那邊……”
林本堂睨了他一眼,道:“一切照舊!”
這麼一說,堂下衆人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林本堂當家主的時候並不怎麼管下面的貓膩,林家的錢權等大事都是由下面這幫人分管着,若是“江南幫”不會趁機奪權,那對於他們來講,換一個象徵性的“主子”也並沒有什麼實質的壞處。
林本堂冷眼看着這些人的嘴臉,對他們心裡的想法瞭然於胸,他心下涌起淡淡的失望,這些人說到修爲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整天只知自持身份,滿足於享樂安逸,遇到有利益紛爭時就爭相跳出來勾心鬥角,實在是讓他煩不勝煩,說起來偌大的一個林家居然找不到一個能夠推心置腹的人,尤其是這次,自己要讓出家主之位的真實目的更是不能與他們商量了。
林本堂轉頭看了看胥青,倒是這個年輕人讓自己有說不出的欣賞,雖然才相處短短兩日,但他直覺胥青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這也促使了他臨時生出讓位的決定,因爲正巧他有一件大事需要花時間去親自處理,他原本也猶豫過把大木尊的位置交給他人暫時負責,可找來找去卻一直難以決定人選,沒想到最後讓他覺得可以放心交付的居然是胥青這個外人。
林本堂收回思緒,做出道:“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這事就這麼決定了,十天之後,開香壇,祭祖,傳位!”
……
世事就是這麼難料,胥青直到現在還有些如處夢裡的感覺,自己懷着一死報恩的心趕赴咸陽,沒想到非但沒死,還莫名其妙的被推到了家主的位置。
“林本堂真的是因爲想要遊山玩水才把這個擔子扔給自己嗎?”回到房間後,胥青腦海裡忍不住開始琢磨起這個問題來,因爲無論怎麼看,林本堂都不像那種輕率的人。
若對方真有所圖,又圖的是什麼呢,胥青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只是直覺這次自己要完成這個承諾恐怕比上一次還要困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