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慢慢走近樹林子,身影隱沒在繁茂的樹葉中。
林晚靠在盧俊昭身上,閉上眼睛猛吸了一口氣,鼻尖充斥着泥土的氣息和綠草嫩葉的清香,清新自然,整個人瞬間都精神了幾分。
盧俊昭看林晚緩了過來,眼裡星星點點的笑意渲開,一手攬着林晚,一手替林晚理着凌亂的髮絲,低頭湊到林晚耳邊,輕聲耳語道:“阿晚,咱們得先去平梁府。”
林晚詫異地挑了挑眉,下意識地往四周掃了一圈,心思一動,眼裡劃過一絲明瞭,手輕輕捏着盧俊昭的手指,朝盧俊昭綻出滿臉笑容,輕輕地“嗯”了一聲。
“讓衛延亮先去隴川府?朝廷的那些探子要引開嗎……”
盧俊昭臉上的表情凝滯了一瞬,眼裡漸漸亮了起來,目光溫柔而寵溺地看着林晚點了點頭,心裡溢滿了柔軟。他和阿晚總能心意相通,他們是一體……
周川站在馬車旁,看着盧俊昭和林晚走遠了,交代後頭的人稍做休息,手裡拿着鞭子微微一揚,目光瞬間變得凌厲起來,身子飛速地擦着車廂閃過。
與此同時,林子裡一陣風起,樹葉沙沙地搖曳着,葉面的水珠掉落下來,沒入長滿青草的溼土地裡,聲音極輕。
剛掀開簾子的葛三娘動作頓了頓,眼眶微微縮了縮,擡頭望了眼茂密蔥鬱看不清人影的樹林,不動聲色地下了車,將簾子放下來,手隔着簾子摁住了要掀簾下來的秋梓。
秋梓詫異地僵住了身子,手指慢慢曲了起來,眼裡多了幾分凝重。扭頭朝後頭的幾個丫頭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幾人安靜地待在車廂裡。
連翹瞪大了眼睛看着秋梓,又伸長了脖子歪着頭從簾子縫隙中往外頭費力地張望了一眼,入目都是茂密蒼翠的樹葉子,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連翹悶氣地撇了撇嘴,趴上前扯着秋梓的衣角。滿臉好奇地問道:“秋梓姐,怎麼回事?”
“你好好坐着!”玉竹一把拽着連翹往後踉蹌着一屁股坐在了車板上,板着臉,目光嚴肅地盯着連翹。
連翹“哎呦”一聲揉着屁股,嘟囔着嘴吐着悶氣,十分惱怒地瞪了眼玉竹。卻在玉竹無聲無息的嚴厲目光中漸漸沒了氣勢,泄氣般靠在車廂內壁上。不出聲了。
衛延亮神色平靜地坐在車廂裡,掀開簾子往外頭看了看。
青石板路上窸窸窣窣地停着幾輛馬車,卻無一人散了開來,都是規規矩矩地站在車廂旁。
葛三娘閒閒地靠在車框上,腳下卻微微曲着膝,恍眼看去。不過一個平常女子,表情也是一片平和而寧靜。細看卻隱隱透着些凌厲,似伺機而動的猛獸一般。
衛延亮心裡微微沉了下去。面上仍舊是一片寧靜,手指卻捏緊了,豎耳聽着外頭的動靜。
林子裡時而吹起一陣風,鳥叫蟬鳴聲不斷起伏,這寂靜中卻漫着一層讓人心驚的壓抑。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周明身形輕盈,似風一般悄無聲息地從樹枝間掠過,朝同樣輕盈地點着樹枝飛掠的周川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周川見狀眼裡劃過一絲笑意,腳下輕點,在半空中轉了個身,身子輕盈地落到地上,微微扯了扯嘴角,將眼裡的戾氣斂了下去,這才循着盧俊昭和林晚的腳步找了過去。
“爺,都好了,一個不漏。”周川站在遠處看着自家爺和夫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嘴角上揚,嘿嘿笑了起來,沒笑兩聲又猛地閉了嘴收起笑容,手捂着嘴邊重重地咳了兩聲,這纔不緊不慢地上前,聲音平靜地回了話。
盧俊昭點了點頭,扭頭看着林晚眼裡一閃而過的詫異,手指輕輕撫着林晚皺起的眉頭,低頭柔聲問着林晚:“阿晚,咱們再走一會兒?”
周川聞言挑了挑眉,又瞄了眼林晚,識趣地退了開去。轉過身一把拽着要上前的周明,一邊往回走,一邊擰着眉,心裡上上下下,手心裡竟起了汗。
爺先前讓葛三娘去給夫人診脈,葛三娘是給夫人調養身子的……爺又在這兒讓他們趕着解決了各處的尾巴……夫人,該不會有身孕了吧?可夫人這模樣,又不像——哎,他一個大男人,這像不像的也弄不清!
要是爺能有個子嗣……這可是天大的大事!
周川抓着頭髮,煩躁扯着周明轉了個圈,擰着眉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周明一臉古怪地盯着看了一眼,扯回袖子,搖着頭走開了。
林子裡,盧俊昭拉着林晚輕聲笑着解釋道:“咱們這一路跟的人多了些,去平梁府用不着那麼多人,我讓周川他們趕了些人。”
“朝廷那頭沒消息,會不會?”林晚遲疑地看着盧俊昭,心裡一陣煩亂,眉頭微蹙,手指輕輕地抓着盧俊昭的衣襟,擔憂地問了一句。聖上本來就對盧家諸多猜忌,若是得不到消息,京城裡還有個西寧王府,母親也還在京城……
“阿晚,你放心。”盧俊昭愛憐地撫着林晚的額頭,伸手握住林晚的雙手,湊到脣邊輕輕吻了吻,耐心地解釋道,“朝廷沒了探子,可也不是沒了消息。阿晚,這是北邊,不是京城。這一路的消息遞過去,不是朝廷能探到什麼,而是咱們想讓朝廷知道什麼。”
林晚愣了愣神,隨即微微鬆了口氣,往盧俊昭懷裡靠了靠,心裡輕輕地感嘆起來。她是關心則亂,又一直小心謹慎,這會兒倒是想多了。北邊畢竟是盧家的天下,她得信他!
“有你在,我放心。”林晚仰頭看着盧俊昭的側臉,手指在盧俊昭的下巴上輕輕划着,聲音溫柔而依賴。
盧俊昭滿心柔軟地看着懷裡的人兒,半摟半抱着林晚,低下頭輕輕地吻了過去。
林子另一頭的青石板路上,葛三娘見周川若無其事地回了來,目光一閃,挑着眉頭扯了扯嘴角,朝車廂裡的幾個丫頭咳道:“都出來吧,夫人和爺一會兒該回來用飯了。”
秋梓聞言撫着胸口鬆了口氣,忙提着裙子掀開了簾子,後頭連翹急得一把扯開簾子跳下了車,伸長脖子瞪着眼睛四處張望了兩圈,入目之處除了樹還是樹。
連翹神色古怪地瞥了眼一臉坦然的葛三娘,扭着脖子哼了哼,跟在秋梓後頭走開了。
衆人井然有序地忙碌開了。幾個小廝動作利落替朱槿幾個丫頭收拾了一片空地,架起了鍋。
衛延亮也下了馬車,瞄着幾個小廝的動作,眼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後搖着頭笑了笑,暗道自己大驚小怪了。大哥說的對,這位夫人,的確不容小覷!這一路上,件件種種,將軍哪有這麼細心的時候?不過都是爲了夫人。
盧俊昭攬着林晚走了回來,林晚臉頰緋紅,眼波柔軟地靠在盧俊昭身上上了馬車,等朱槿幾個送了飯過去,林晚和盧俊昭一道用了飯,一行人又收了東西啓程了。
馬車一路顛簸,不知不覺太陽漸漸落了下去,天也暗了下來。
周川一路穩穩地架着馬車,盯着遠處漸漸沉落的夕陽,耳邊是蟲鳴鳥叫此起彼伏,一聲接一聲地響着。
盯着遠處燃起的燈火,周川目光微微一閃,手上使力,揚起鞭子飛快地趕着馬朝前頭奔了過去。
不大一會兒,後頭的馬車跟了上來,一行人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慢慢靠近了酒旗招展、亮着燈火的驛站。
第二天一早,車隊天不亮就離了驛站,一路飛奔着往隴川府而去。
衛延亮面色發白地靠在車廂內壁上,手裡搖晃着捧着半杯熱茶喝了一口,擰着眉頭,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慮,還沒來得及細想,馬車又是一陣顛簸,茶水灑了一地,頭重重地磕在車廂板上,不大一會兒便青紫了一片。衛延亮揉着額頭吸了口涼氣,腦子暈暈沉沉的也顧不上心裡頭那點疑惑了。
此刻,在另一個方向上,一輛破舊的馬車在林蔭小道上慢慢顛簸着一路朝平梁府而去。
車輛裡的陳設十分素淨,卻極爲清涼。
林晚穿着件半舊的白綢布裙子,眼神晶亮地看着盧俊昭笑道:“我剛到京城的時候根本呆不住,老想出去。母親不許,我就偷偷帶了玉竹他們幾個喬裝打扮了混在人羣裡去看熱鬧。後來有一次玉竹身上的荷包被個小混混偷了,我就是那時候遇到的丁長安。丁長安看着吊兒郎當的,穿得也邋遢,卻極會說話,那小混混在他面前服服帖帖的。我想着這人挺機靈,就問他願不願意跟着我。你猜他怎麼說?”
林晚眉間神采飛揚,眼波流轉,看得盧俊昭也不自覺地彎了嘴角。
“他說他得想想,說想好了就遞話給我。後來他還真找着崇安侯府去了!”
盧俊昭壓抑地挑起了眉,眼裡笑意流淌,吻着林晚晶亮的眼眸低聲笑道:“丁長安跟了你是他的造化。”
林晚笑意盈盈地點了點頭,手掌覆在盧俊昭的手掌上,手指曲起,輕輕地划着盧俊昭的掌心,臉頰紅潤地盯着盧俊昭笑道:“後來丁長安跟我說,他早盯着我們了。我那時候就知道,再怎麼喬裝打扮也騙不了有心人,反而容易遭人眼!咱們這樣去平梁府,是要躲誰?要遭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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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會很晚,大家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