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想表達的本不是猴子說的這個意思, 可不知情的人聽來就是他只惦記蘇月送錢送糧。
屁股被猴子踢得有些痛,他心裡委屈,卻再不敢開口辯解, 他知道自己嘴笨, 怕事情越描越黑, 轉身繼續切菜。
正當阿水鬆了口氣, 蘇月悄悄站在了她身後。
猴子一見着蘇月心下大喜, 手裡的鏟子沒握住,哐噹一聲掉地上。
“公子,公子你可算來了, 我們都盼你好久了。”猴子眼眶子裡一包眼淚險些落下來,哽咽的聲音透露着驚喜。他不是個樂於表露自己情緒的人, 可蘇月太久太久沒來了, 他沒控制住。
冬瓜聞聲轉過身來, 在看到蘇月的那一剎那眼睛都亮了,剛纔的委屈頓時無影無蹤。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向蘇月衝過來, 剛要張開環抱將她抱個滿懷,卻在即將收攏手臂時停了動作。他把手在自己衣角處擦了擦,剛剛切過菜,手髒,不能用這樣的手抱公子。
“公子, 我們大夥兒都想你。”冬瓜嘿嘿的笑, 臉上有點不好意思。
一屋子的人唯獨阿水不敢看蘇月, 她明明知道蘇月就站在她身後, 可是她就是不敢轉過身。
阿水深知, 蘇月找到破廟裡來,不是專程看猴子冬瓜的, 是來找她算賬的。
“咳咳,”蘇月清了清嗓子道:“最近這些時日,確實有事脫不了身,現下得了些空,就來瞧瞧你們,孩子們都長高了吧?”
她本就是閒人一個,哪有什麼得空不得空的。不過是兒女情長的事情亂了心神,再加上冬天天氣冷,實在不想跑城外來受一遭罪。
可她現在又不想寒了猴子和冬瓜的心,不得不編些謊話哄哄他們。
猴子說:“我們天天跟孩子們呆在一起,長沒長高可看不出來。只是他們現在去隔壁村聽先生講課去了,不然公子就能瞧瞧。”
蘇月剛到破廟就納悶院子裡爲何不見一人,原來竟是聽課去了。
她點點頭,正了神色問:“他們也是到了該去上學的年齡,不過,不知是誰想得這麼周到,安排孩子上學的?”
阿水揹着蘇月嘀咕:“除了十三皇子還有誰,您一天天就惦記着跟劉家小姐鬥氣,哪有心思放這兒啊?也難爲人家皇子一邊忙於國事,還要一邊收拾你的擱置的攤子。”
阿水雖怕蘇月,但又不想讓她看出來自己怕她。她嘀咕的聲音很小,猴子冬瓜站得遠,聽不見,可蘇月就站她身後,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落進了蘇月耳朵裡。
從小到大跟在她屁股後面,對她惟命是從的阿水,這天突然不聽她的話了,蘇月不知道怎麼辦,又氣惱又心寒,可她不能當着猴子冬瓜的面對阿水發火讓她難看,於是她把阿水叫出去。
“你,你今天是怎麼了?火氣這麼大。”蘇月剋制着怒氣,盡力用平和的語氣。
“我還不是爲了你着想,就這樣一直跟劉家小姐僵着也不是辦法啊,”阿水說,“我就小就聽你話,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從來沒有忤逆過你,可是小姐,咱倆都這麼大人了,能不能別再由着性子做事了,小事上我都由着你,可是在大事上我該勸你的還是要勸的。咱家公子和十三皇子都走了,他們把你交給我,我可不想讓他們在剿匪的時候還擔憂着你的安危。”
蘇月聞言皺了眉,往後退一步,雙手抱胸,上下打量阿水,“你是我的那個阿水嗎?”
“如何不是?”
“我所認識的阿水信奉的是能動手的決不廢話。我在劉雯君那兒吃了這麼多虧,雖是陰差陽錯吧,可我心裡這氣沒理順,就想難爲難爲她。以前我看不慣誰,阿水就幫我揍誰,從來不讓我受半分氣,現在你卻讓我把這口氣嚥下去。你不是阿水,阿水纔不會像你這樣呢。”
“小姐,人都該長大的,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照着性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阿水說。
蘇月抱胸的手滑落下來,她知道阿水說得很對,可是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什麼是對的,卻偏偏不想那麼做。
忽而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是想王澤了吧,他們在金玉城的時候,你就時常跟王澤打打鬧鬧,我看你是這段時間老數落他,把嘴皮子都練利索了。”
阿水不經意罵王澤一句:“王澤那小子本來就是天生欠揍。”
“跟他主子一樣對吧?”
阿水不敢說對,又不想說謊,只閉了嘴巴不應。
蘇月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你放心吧,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就那幾個小土匪,李雲湛還收拾不了?”
絕不可能收拾不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爲,即使土匪再兇悍狡猾,地勢再險惡難攻,就沒有他李雲湛打不下來的仗,他可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閻王爺都奈何不了的戰神。
可是,世事難料,萬事總有一個萬一。
誰都沒想到莊宣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連同蘇小將軍,遠在霸縣那個邊陲小城,對幾個小土匪就真的束手無策。
在霸縣剛傳出來鬧土匪的那段日子,李雲湛就抽空去查探過。他本打算和王澤合二人之力將土匪連根拔起,可四處都打聽不到土匪老巢具體在何處。
鄉民們只說土匪搶了錢殺了人只管往狐狸灣跑,可狐狸灣又是個住不得人的鬼地方,哪曉得是不是障眼法。
那時候李雲湛沒耐心跟這幾個小土匪周旋,料想他們折騰不出什麼大事,就和王澤拍拍屁股走了。
霸縣的土匪壯大到如今的人數,手上沾了不計其數的人命,說到底李雲湛也脫不了干係,要是當初順手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裡,也不會鬧到如今的地步。
當李雲湛和蘇銳領人穿過狐狸灣外圍遍佈迷障和毒蟲的密林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爲何狐狸灣叫做狐狸灣。
一座座山林包圍的最中間有一座林木稀疏的山,整座山幾乎全是石頭,故而樹木稀少。那座石山千瘡百孔,整座山打了數以百計的洞。
站在山腳下,仰望高山,密密麻麻的的洞讓李雲湛渾身雞皮疙瘩。他們手底下這一千個人,一人進一個洞恐怕都不夠。
蘇銳同樣覺得不可置信,難怪這霸縣的土匪如此猖狂,原來他們的老巢竟然如此……讓人摸不着頭腦,不計其數的洞口不知從哪裡下手,哪一個纔是正確的路。何況山體裡面的佈局尚且不明,冒然進去,蜿蜒錯落如同迷宮的山洞能把人困死。
面前巍峨的大山高聳入雲,像是壓在李雲湛和蘇銳心裡,沉重得連口氣都喘不過來。
一千人馬面對狐狸灣這個難題來說,兵力實在少得可憐,站在山頂上往下看,這點人恐怕還不及一隻螞蟻大。再加上霸縣縣令被土匪殺了頭,百姓們畏畏縮縮關上門不出來,他們想找幫手都找不到。
李雲湛站在巍峨的高山下,風呼呼的吹他的頭髮。
蘇銳與他並肩站着,神色不是很輕鬆。
“你有什麼想法?”蘇銳問。
剛開始看到這千瘡百孔的山勢李雲湛確實被嚇了一跳,不過後來鎮定下來,覺得這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土匪們若窩在窩裡不出來,他們需要多耗點時間罷了。再難打的仗他都打過來了,好收拾不了幾個小土匪嗎?
“沒什麼想法。”李雲湛答。
“沒什麼想法?”蘇銳驚詫,他雖也是見過大風浪的,可是一千兵馬對抗數目未知的敵人和固若金湯的防守,他實在沒有穩贏的把握,而這場仗他們只能贏不能輸。
其實皇帝也想多派些人手給他們,可是卻只能給他們這麼多,不是兵不夠,而是朝廷和民間□□之間的戰役必須要顯得輕而易舉,一則穩定人心,二則彰顯實力。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李雲湛看着天上隨風飄動的雲霞,格外漫不經心,“我本打算速戰速決早點回去見蘇月的,現在看來,要多花點時日了。”
“你有什麼想法?”蘇銳問。李雲湛心裡有了主意,他神情跟着鬆懈下來。
李雲湛說:“燒山是最簡單的,這山雖然光禿禿的,但只要把一部分洞口封上,在另一部分洞口點火薰上幾天,這些土匪受不了自然就逃竄出來。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咱們不知道對方多少人,還得等待時機混些人進去打探清楚纔好行事。”
“這些天他們勢必會來試探我們,我們何不就在這山腳下安營紮寨,也方便把咱們的人混進去。”
李雲湛踢着腳下的石子,看似不上心,其實是在細細思量,過了一陣他道:“不可。”
“這是士兵雖說都是以一當百的猛士,可若對方的人數是我們的五倍甚是是十倍呢,我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對我們瞭如指掌,倘若他們趁着月黑風高舉兵偷襲,我們定落不到一個好,再加上這是在他們地盤底下,不論他們是投石還是投火都相當便宜。所以我們紮營得離他們遠點,越遠越好,反正他們自會找上門來。”
李雲湛這番言論,蘇銳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他朝李雲湛深深作了一揖,道:“平日裡相處,只覺得你除了在蘇月面前伏低做小,便頂着戰□□號目中無人鼻孔朝天,沒想到幹起正事來確實對得起戰□□號。”
商定好對策,危機解除,李雲湛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對蘇銳道:“我對你這準媳婦兒哥哥不也是伏低做小的嗎?”
蘇銳:“我什麼時候又成你準媳婦兒哥哥了?”
“反正蘇月已經答應我了。”李雲湛實在不想按照蘇月的輩分叫蘇銳一聲哥,這才用媳婦哥哥來稱呼他。
“你搞定了蘇月沒用,這事兒我也能說得上話,也得我點過頭纔算數。”
“你敢不點頭?你要是不點頭,這匪患你就自己剿吧,我還是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纔來幫你一把。現在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把你當自家人,你還把我關門外邊。”
李雲湛佯裝生氣走了,蘇銳連忙上去哄,一邊討好的喊好兄弟,一邊心裡暗罵他跟媳婦兒一樣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