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肉恐怕是賣不了高價了,吳不知想。一來他和林深都不是做小本買賣的材料;二來又處在街尾這個人少的地方,地利人和兩樣沒佔到。大概只能在散場後碰碰運氣,問問酒樓要不要收購。
偶爾隨風飄來股魚腥臭的河面時不時波光粼粼,閃出兩道白光。吳不知百無聊賴的等着早市散場。
一賣花女子挎着竹籃急匆匆的走過,籃子裡的花香氣撲鼻嬌豔欲滴,想是趁着早市拿去賣的。
女子經過他們的小攤,倒幾步回來,駐足於攤前,問:“兩位小哥,可是賣肉?”
林深和吳不知齊點頭。
沒生意的時候閒無人問津,有人問了倒亂了方寸,木訥得不知道如何應對。
“這什麼肉啊?怎麼賣啊?”女子看着林深,又問。
林深看向吳不知,撞了撞他胳膊,小聲說:“什麼肉,怎麼賣?”兩軍對峙,他通常神色無懼,可做點生意倒顯得侷促起來,只能手足無措的把人支給吳不知。
雖說吳不知也沒什麼做買賣的經驗,不過之前兜售過平安符,相較林深顯得從容些,立即賠了笑臉迎上去答:“昨兒晚上打的深山野豬肉,肉質細膩,賠本賣一兩銀子一斤。”
“一兩銀子一斤?”女子提了聲調皺了眉頭,似乎閒貴。
“正宗野豬肉,童叟無欺。這個價都是賠了老本在賣,姑娘可不知道獵這畜生有多不容易。”吳不知動之以情。
女子擡眼看林深,嘴角噙笑,似乎在向他驗證吳不知的話。
林深隨即點頭,硬生生的附和:“嗯,非常不容易。”
“我出門出得急,身上沒帶多少銀兩,公子若是不嫌棄,可否用這一籃子花換半斤肉?”女子說話時,眼神還是未從林深身上移開半分。
“這怎麼行?”吳不知立馬拒絕。花能當飯吃嗎,他們是要用肉換錢買糧食的。“姑娘啊,實在不好意思,你賣了花再來買肉都行,我們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這些花實在不像樣子。”
女子不肯放棄,瞅着林深,語調溫柔,含情脈脈,“這位公子你說呢?”
林深抿嘴莞爾,“不像樣子,實在不像樣子。”
“唉……”女子無奈的嘆口氣,將鬢髮撩至耳後,一舉一動滿滿的風情,“算了吧,”她說,“也不爲難你們,今日我再沒心思賣花,將這籃子的花贈與公子,只是......可否問公子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吳不知說。他倒不是想要這籃子花,只是他與這女子素未謀面,突然說要問問題,不免生了好奇心。
“我呀,是想問這位公子,”她嬌羞的指了指林深,“家中可否娶妻?”
“啊?你說什麼?”吳不知懷疑自己聽錯了。
見林深也是目瞪口呆的樣子,女子羞得用手帕捂了半張臉,稍稍提了點聲音,重複了遍,“這位公子可否娶妻?”
吳不知又氣又惱,心裡拔涼拔涼的想:“呵,什麼買肉贈花的,搞了半天就是瞧上林深了呀。”
關鍵是林深那傻子,還腦殘似的正正經經回答了句:“不曾。”
“不曾你個大頭鬼啊!”不知怎的,這句話從吳不知嘴裡像箭一樣飛了出去,他還順勢敲了下林深的腦袋,“兒子都能打醬油了還告訴人家不曾娶妻。”
林深捂了頭,委屈的看吳不知一眼。幽怨的眼神仿若無聲質問,他明明就未曾娶妻呀,爲何要說謊哄騙人家?
姑娘眼裡有了失望,吳不知繼續添油加醋,胡說八道數落林深:“別以爲自個兒長得有幾分俊俏就在外面亂來,你摸着良心問問對不對得起爲你洗衣做飯,生兒育女的妻子。”
姑娘眼裡閃了淚光,卻仍舊執着的站在攤位前不離去。她等的是林深的一句話,如果林深說“好”,刀山火海她也無怨無悔,如果林深說“不”,她就不做糾纏全心成全。
有時候女人就是太固執,明明知道那不是康莊大道,還是滿懷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一腔孤勇。
兩人不再言語,都等着林深的回答。
其實吳不知心裡也沒底,這個女子姿容不錯,溫柔嬌媚,林深應承下來把她娶回家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沒等到林深說“好”,也沒等到林深說“不”,眼前的女子竟在關鍵時刻被一個龐然大物撞開了。
籃子在空中拋過一道弧線,花朵散落,紛紛揚揚,其中一朵正斜斜的插入吳不知的發間。
賣花女子摔倒在地,強支起半個身子,惱恨的向撞開自己的“東西”看去。
一件明黃色的華服映入眼簾,包裹着圓潤肥壯的軀體,往上看去,一條精緻華美又俗裡俗氣的腰帶勒着腰肢,擠出腰上兩坨肥肉。最後是那張臉,盤子一樣大小,脂肪像棉花似的堆積在臉上,咧嘴一笑,雙頰上的肉遮得眼睛都看不到。
把賣花女撞開的就是這個渾身金光閃閃的胖女人。
單從胖女人這身行頭就知道此人不是好惹的貨色,於是賣花女一臉的惱恨轉爲楚楚可憐,眼眶子包了眼淚,狀似不經意的看一眼林深。
林深視若無睹,反而替吳不知摘去腦袋上那朵花。
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賣花女眼眶子裡的淚刷一下流出來,吳不知心裡不忍,想扶她一把,可胖女人擋在攤前,讓他進退不得。於是,賣花女見衆人不搭理她,心知無趣又丟人,捂了臉,從地上爬起來,跑了。
正望着女子逃離的身影暗罵林深心狠,一個文文弱弱的聲音鑽進耳朵裡,“二位公子,把這些肉都給我包起來吧。”
那聲音細細的,聽着和悅。
“誰在說話?”吳不知心道,環顧四周,除了那個胖女人就沒見着其他人了。難道......在膀大腰圓的軀體下竟暗藏着如此動聽的聲音?
“小公子,發什麼愣呢?這些我全要了。”胖女人說着掩嘴輕笑了聲。
這個聲音......果然是她的!可聲音嬌柔悅耳難能跟眼前這座“大山”匹配起來,吳不知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
“好,好。”他嘴裡連連應到,心裡卻是一陣反感,連帶着動作也滯緩下來。
他把肉和揹簍一併遞給胖女人,擡頭卻見她赤/裸裸的盯着林深看。賣花女至少眼神裡帶着嬌羞,看林深都是偷偷摸摸的瞟,而胖女人卻是直勾勾的盯,眼神裡明晃晃的佔有慾,就像餓狼看着小白兔。
吳不知用胳膊肘撞一下林深,附在他耳旁輕聲道:“你的桃花又來了。”
“什麼?”說着,林深轉頭,不過半寸的距離,他的嘴脣就要擦着吳不知的臉。
林深只覺得他的氣息如蘭,溫熱溼潤噴薄在自己臉上,“什麼桃花又來了?”他問。
林深的臉猛然出現的眼前,吳不知也是一驚。他的臉棱角分明,眉眼如畫,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什麼桃花?”林深又問了一遍。
吳不知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朝着胖女人揚揚下巴,“喏,不是又來一個嗎?”
或許是兩人隔得太近讓胖女人心裡不舒服了,她猛的跺一腳,將吳不知拉過來,遞一包銀子給他,向林深靠近兩步,道:“小公子別窩在這裡賣肉了,跟我走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深不作答,陰沉着臉。
吳不知心滿意足的拿着銀子,置身事外。
“我不管你是否娶妻生子,只要你願意跟着我,我就不會虧待你,包括你的父母兄妹都能過上好日子。”胖女人又靠近了兩步,繼續誘惑。
明明是悅耳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讓吳不知覺得噁心。他掂了掂銀子,朝林深擺擺手,道:“你看着辦吧,我先走了。”
林深的臉更黑了。一大早誆他來賣肉就算了,剛纔那個賣花女還能讓吳不知計較一番,同樣是女人,這個腸肥腦滿的富家剩女爲何就不在意了?
林深扳着吳不知的肩膀不讓他走,一言不發的看着他,眼裡傳遞的信息是:你哄我出來的,你得解決了。
林深勁大,吳不知知道自己掙脫不了,不幫他擺脫這女人還不行了,於是抓了他的袖子,喊道:“跑!”
兩人游魚般穿行在金玉城摩肩接踵的人羣裡,後面的胖女人因爲身體笨重行動不便,在後面着急的喊:“小公子別跑啊,我把家裡的面首都遣了,只要你一個好不好?”
“我的媽呀,”吳不知無聲感嘆,“還在家裡養面首,受得了嗎你。”
又邊跑邊跟林深打趣,“林深,人家爲你散盡‘後宮’,一片赤誠天地可鑑,你要不就從了吧。她家財定跟衣着一樣不俗,你嫁過去,不,你倒插門過去定是吃喝不愁,半生享受。”
林深再忍不住,呸了一句,“老子也是家財萬貫,哪裡用得着委屈自個兒。”
“哈哈哈哈哈……”吳不知揚天長笑,沒笑兩聲又劇烈咳嗽起來。
“哼,叫你笑話我,看吧,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遭報應了吧。”林深說。
跑到金玉城的正街,人潮越來越擁擠,胖女人也再追不上,兩人停下腳步。吳不知還拉着林深的袖子沒放。他心裡疑惑,往日裡再熱鬧也不是這般光景,爲何今日人格外的多。
他隨手拉過一人問:“今日發生了何事,爲何這麼多的人?”
“嘿,這你都不知道啊?”那人的語氣不知是譏笑還是數落,“蘇大將軍回城了,老百姓都出來迎接,人當然多了。”
聞言,吳不知心裡咯噔一下,心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