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在大街小巷晃悠了一陣, 街市上的人漸漸少了,擺攤的小販陸續挑着貨擔回家,看太陽高懸於頭頂的位置, 估計將近午時, 大傢伙趕着回家吃飯。
蘇月覺着時間差不多了, 和阿水往安王府去。
其實她本想和蘇銳一道去, 可是想了想, 去早了也沒什麼事幹,還要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最後她還是決定跟蘇銳分開, 自己先到城裡打發些時間,快到吃飯的點兒再過去。
一取下臉上的面紗, 給安王府守門的小廝說自己是蘇家小女蘇月, 便迎來他們熱情又討好的微笑, 急忙領她去前廳。
走到半路,李雲璟迎出來, 他溫和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欣喜,微微喘着氣道:“我本以爲你今日不會來了。”
蘇月對他一笑,“我答應過你的,自然不會食言。”
“喏,給你的, 生辰禮物。”蘇月將一個約二尺長的黃布包遞給他。
李雲璟接過來, 問:“這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
李雲璟打開布包, 裡面躺着一把油紙扇, 傘面繪有蘭花的圖案。
蘇月道:“這是我剛纔在金玉城裡挑的, 不是什麼貴重禮物,只是希望在下雨的時候或者下雪的時候, 你都能有把傘爲你遮雨擋雪。”
李雲璟撐開傘,輕撫上面的蘭花。
雖然上面的圖案繪製拙劣,油紙傘的材料也很廉價,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喜歡這把傘。這是第一個人希望在下雨下雪的時候有傘爲他遮擋。
他對蘇月燦然一笑:“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你不嫌棄就好。”
李雲璟收了傘,囑咐小廝收起來放好,又問:“所以你來這麼遲,是去城裡給我挑禮物去了?”
蘇月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道:“算是吧。”
“算是?”
“嘿嘿,我挑好了傘又轉悠了一陣子,怕來早了不自在。”
李雲璟抿脣一笑,領她進去屋裡。
誰都沒有看到提着一壺酒偷偷躲在不遠處的柱子後面的李雲湛。
他當時看見李雲璟拋下衆人急忙趕出來就料到是蘇月來了,於是跟着追了出來。可是他不敢直接見蘇月,只好躲在柱子後面看着他倆暗送秋波。
他倆漸行漸遠的,李雲湛提起酒壺,猛灌自己一大口。他已經喝了不少酒,此時雙眼迷離,臉頰微紅,腦袋混混沌沌,他今日不想保持清醒。
如果說這次是李雲璟的生辰宴,倒不如說是衆人又一次見到蘇月的機會。畢竟安王的生辰年年過,但見到傳言中一夜轟動金玉城的蘇月實在難得。何況上次皇帝在場,大家都只遠遠的看了蘇月一眼,如若有機會接近交談,豈不更好。
所以一聽說安王宴請了蘇月,手頭上有事的都把事情推了去。
李雲璟領着蘇月剛踏入宴廳,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射過來。
這些眼神看着蘇月極其不舒服,拉拉李雲璟的的袖子,湊近他小聲問:“你不是跟我說人不多的嗎?”
李雲璟轉頭看着蘇月,目光似水,湊到她耳邊,亦小聲的說:“按照皇家的賓客數量來說,這點人的確不多。”
好吧,倒是她淺薄了。竟用自己的認知度跟皇家子弟的認知度相較。
衆人看着二人大庭廣衆之下竊竊私語,不免揣摩他們的關係。
寧王李慎最是憋不住話。走到他們跟前問:“你們兩個悄悄說什麼呢?說給皇叔也聽聽。”
蘇月忙擺手,“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寧王狐疑的盯着他倆瞧了一陣。李雲璟面不改色,還是平常一貫的柔和溫潤模樣。蘇月倒是被看得臉發紅,擡眼看了寧王一眼,又立即垂下目光。
看着蘇月膽怯的小眼神,寧王沒繃住笑,拽起她的胳膊,道:“走小蘇月,坐皇叔身邊來。”
蘇月疑惑不解:“皇叔?”
“當然該叫皇叔啊,反正早晚都是咱們皇家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便宜了李雲璟這小子,還是李雲湛這小子。”寧王沒皮沒臉的說。
蘇月不知該怎麼回這話,李雲璟趕緊打圓場,笑着道:“皇叔不過大我們幾歲,可皇叔輩分高啊,便時常仗着輩分爲老不尊,剛纔這些胡話蘇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蘇月點點頭。
寧王卻不買賬,“老七你說誰爲老不尊呢?”
李雲璟:“老七說的自然不是皇叔。”
寧王一臉傲嬌:“諒你也不敢說皇叔壞話。”
蘇月和李雲璟相視一笑。
李雲湛恰好從門外進來,看見二人對視的神情,醉意直衝腦門。
他好好的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都長,直接走過來,撥開寧王牽着蘇月袖子的手,從三人中間穿過。
他故意爲之的魯莽行爲蘇月看在眼裡,以爲是在針對自己。於是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眼中帶了些怒意。
李雲璟心思極細,一眼便察覺蘇月的不悅,小聲朝她解釋:“十三弟自小便在軍營中磨礪,性子直了些,不過心思不壞,姑娘勿見怪。”
跟李雲湛相處這麼久,她當然知道他說話做事完全由着自己性子來。只是這幾天兩人關係緊張,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難免讓人往壞的方面揣測。
寧王亦是不滿,只不過他向來欺軟怕硬,即使有皇叔的身份,也不想跟李雲湛鬧僵。臉色難看了一瞬便立馬堆起笑來,對蘇月道:“十三這小子從小就蠻橫不講理,小蘇月別跟他一般見識,來,跟皇叔坐這邊。”說罷,又抓起蘇月的袖子,往坐席上拉。
寧王把蘇月拉到自己身邊,她落座後環顧四周。
劉雯君也在場,她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的衣裙,妝容清麗淡雅,沒有在中秋夜見到的那般豔麗,不過也十分好看。她坐在寧王的左邊,正好跟蘇月隔開。
蘇銳坐在蘇月的下邊。
蘇月剛坐下來,他就迫不及待湊了個腦袋過來責問:“你不是說好隨後就到嗎?你知不知道這些祖宗來問了我多少次?”
“我總不能空手來吧,所以給安王挑禮物去了。”
“挑禮物用得着挑這麼久?”
“那隻能說明我是用心在挑,以爲誰都像你一樣隨便拿個物件來湊數?”
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得蘇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惡狠狠的瞪了她幾眼作罷。
又一次憑藉機智聰慧,在跟蘇銳的鬥嘴中完美勝利,蘇月喜悅的一擡頭,撞入某人憤怒的雙眸之中。
李雲湛此時坐她對面,正憤恨的看着她。
笑意僵在臉上,蘇月忙不迭避開他的直視,完全不明白他的不悅從何而來。
蘇月的再不向李雲湛的那個方向看,只要不看他,大庭廣衆之下他又能將她如何?
蘇月正這麼想,李雲湛向她走過來了!!!
他走過來幹嘛?他想幹什麼?
腦子裡一團亂麻,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卻聽見一個聲音帶着淺淺的憂傷低低的問:“你爲何與七哥這般交好?”
蘇月想都沒想到李雲湛氣勢洶洶的朝她走來,問出的話這麼沒底氣。
“她曾經幫過我一次。”蘇月回答說。
“不,不是一次,是兩次。”不知什麼時候李雲璟也湊了過來。
蘇月疑惑的看向他。
兩次?莫不是在在半月亭躲雨時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李雲璟朝着蘇月微笑,解釋道:“一次下雨,一次下雪。”
果然,他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可是下雨那次她還跟李雲璟鬼扯自己住在“春天裡”的巷子裡。
老臉真的沒法擱了。蘇月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李雲湛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插不進話,臉色難看極了。
他再怎麼生氣也無計可施。兀自站了一會兒,悵然若失的離開了。
蘇銳看着李雲湛落寞的樣子心裡挺難受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昨日一席話才使得蘇月冷落李雲湛,而故意跟李雲璟親近。
從他的臉色看得出他對蘇月的在意,可是明明在意,又爲何藏着另一個女人?
蘇銳灌自己一杯酒,別過臉去,再不看他。
沒多久,舞姬樂姬魚貫而入,整個宴會廳縈繞着管絃絲竹,所有的情緒被樂音掩蓋起來,營造出表面的喜慶。
接着各色菜餚陸續傳進來,於蘇月而言,這纔是宴會的真正開始。
生辰宴最是少不了祝賀詞。
一番觥籌交錯後,寧王提議每人對安王說一句祝賀。
李雲璟向來對這些表面功夫沒興趣,看了看蘇月,破天荒的點頭答應了。
既然是安王提議,他便帶頭先來,舉了酒杯對李雲璟道:“看着老七又長了一歲,皇叔心裡甚是寬慰。可是老七,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正兒八經找位夫人,若心意的姑娘今個兒也在場,就趕緊稟了皇上給你們賜婚。”
衆人聞言皆看向蘇月。
往年的參加生辰宴的人差不多就這些,不過今年多了個蘇月,寧王這番話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月早習慣了幾十雙探究的目光。
對於寧王的話,她也沒體味到話外的意思。
李雲璟一直沒說話,緊抿着脣,脣角上翹,是個喜悅的弧度。
寧王見該有反應的人一個沒反應,自顧自的喝了杯裡的酒,道:“那皇叔就在這兒祝老七早日與心愛的姑娘共結連理。”
寧王話畢,掌聲雷動。
……
蘇月不明白,寧王這番話既沒新意,也沒詩意,這些人瞎鼓什麼掌?
殊不知,朝堂之上,只要位置夠高,權利夠大,就連放個屁都有人給你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