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挺着五個月的身孕一面從文希的手裡掙扎，一面罵個痛快。
在文希的拼命阻止下，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只隱隱約約聽得到她哭着對文希說，“文希，你爲什麼不幫我罵她？她對雲哥哥太過分了！她到底還有沒有心！誰都看到雲哥哥那麼痛苦了，她是瞎子嗎？”
然後，安靜了，伴隨着引擎聲遠去，終於安靜了。
唐心放開捂住辰辰耳朵的手，強撐出笑容，柔聲輕哄，“辰辰先進屋好嗎？媽媽跟爸爸有話說。”
辰辰不放心地在兩個大人之間看了個來回，點頭，乖乖地回屋。
唐心目送辰辰進屋後才緩緩回身對上厲雲深有些歉疚的目光，“如果我剛纔的話傷了你，我很抱歉，但那是事實不是嗎？爲什麼呢？爲什麼我不愛你也是錯？誰規定我就一定得愛你了？爲什麼不愛你，就好像我成了千古罪人一樣？”
那些指責的目光就跟往昔那些嘲笑她是精神病的目光一樣，好尖銳，刺得她體無完膚。
厲雲深最怕的就是這樣，他已經竭力阻止了。
很抱歉，還是讓她受了傷害。
他深深看了她很久，彷彿像是最後一眼地看着，然後點點頭，“四年前到現在，我都讓你透不過氣來是嗎？我明白了。”
明白？
又是這樣莫名其妙令人揪心的話，他又明白什麼了？
“今晚你住下吧，畢竟答應了辰辰，等辰辰睡了我就回隱。”他又丟下交代的話，轉身越過她進屋。
唐心還能說什麼，這是唯一最好的安排了不是嗎？
總不能纔跟兒子相認就讓辰辰失望，更何況她也不捨得和才相認的兒子分開。
厲雲深本來想幫辰辰洗澡的，但看到唐心渴望的眼神便讓她接手這個任務，自己坐在樓下客廳裡靜靜地坐着，任由心中疼痛蔓延。
唐心的心情也很亂，但幸好有辰辰引開她的注意力。
幫辰辰洗完澡後，母子倆從浴室走出來，就看到房間裡多了一部已經架好的相機，厲雲深正在認真地調相機，看到他們出來，他擡頭，淡淡地說，“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唐心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確是個很重大的日子，她的辰辰活着回到她身邊的日子。
她蹲下身把辰辰的頭髮擦乾，然後牽起他的手走到相機的背景牆前，蹲下身爲辰辰整整睡袍，小孩子穿起白色的睡袍好可愛。
“辰辰，這是你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照的第一張照片，擺好pose。”厲雲深對兒子道。
剛洗完澡的辰辰更顯童真，咧嘴一笑，馬上擺出一個酷酷的奧特曼手勢，唐心溫柔地看着兒子，露出疼愛的微笑。
突然，快門一響，相機記錄下這個畫面，也驚動了一臉母愛光輝的女人。
她有些不悅地瞪向他，他輕笑解釋，“剛只是試一下光線，現在可以準備了，定時10秒，開始！”
厲雲深按下拍照鍵，然後快步走向他們，跟着蹲下身將辰辰塞到兩人中間，兩人都抱着辰辰，貼着兒子的臉，對着鏡頭露出微笑。
那笑此時此刻在心裡意味着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這是第一張全家福，也是最後一張了吧？
厲雲深看着攝像機裡看起來很和諧的一家三口，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楚。
拍完照後，唐心坐在牀邊如約給辰辰講故事，可這小鬼哪裡是聽故事，分明是找茬的，總是時不時地提問，直到他爸爸凌厲的瞪視，他才乖乖閉上眼睛睡覺，而他爸爸就一直靠在門邊就這麼看着，等着。
確定辰辰睡了後，唐心鬆了口氣，幫他蓋好薄被，起身，放輕腳步走出房間，然後輕輕關了燈帶上門。
門外，兩人相視無言，低頭各自沉默。
厲雲深暗笑。
不知道自己還在等什麼，人家不說話就代表是迫不及待地趕人了，他腦袋什麼時候這麼愚鈍了。
他揚起自嘲的笑，轉身下樓。
然而，久等不到的聲音卻在他邁下臺階時在身後響起——
“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讓我知道晨晨就是辰辰。”
厲雲深握了握拳，剋制再剋制，終是沒辦法，猛然轉身折回，像頭兇猛的野獸扣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壓往牆面，俯首，不顧她的意願強吻她。
唐心奮力抵抗卻被他扣住雙手輕而易舉得逞了，火熱的長舌野蠻地長驅直入狂掃一番後才撤離，犀利如鷹的眸無比深沉地看着她，喘息還在急促。
“爲什麼開口？開口了說的卻不是我想聽的！”
“所以你就強吻我？厲雲深，我討厭死了你的強勢！我討厭你想要就要，我討厭你想給就給！討厭你的一切！”唐心憤怒地咆哮，卻又因爲辰辰剛睡着不得不壓低聲音。
“是嗎？”厲雲深以指腹抹了下脣上的光亮，譏笑，“很好，我也會試着去討厭你的。老實說，唐心，現在的你，要讓人討厭真的一點都不難。”
唐心的身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個空殼。
可笑吧，說不愛他了，卻因爲他這麼一句要試着討厭她的話，心湖掀起巨浪狂瀾。
是，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很討厭，連她自己都討厭這樣的自己。他要討厭的話真的一點都不難。
可是該死的，爲什麼她會這麼在乎？
厲雲深漠然轉身離去，如約不再留下。
越夜越靜謐，她一個女人在陌生的地方，甚至還有些空曠的小鎮，不能說完全不害怕，但是想到有兒子陪着，心裡的那股不安也就一點點消失了。
席地而坐，她趴在牀前描繪着兒子的眉眼，感恩的淚水再一次忍不住滑落。
從來沒想過已經死了的兒子會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甚至，她不敢睡，害怕睡醒後這只是一場夢，一場癡心妄想的夢。
她自責了快五年，痛苦了快五年。
前兩年，夢裡都是孩子的哭聲，每次半夜醒來再也睡不着，那段日子彷彿活在地獄裡，痛不欲生。
現在，老天終於記起她，記得把她的辰辰還回來了，要她怎能不激動？怎能不哭？
尤其這個孩子還早已悄然來到她身邊，逗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