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欽佩上使的,便是謙虛。”
塗明和尚打量現在的局勢,神采飛揚,讚歎不絕,道:“這一次上使做的最妙的,不是引出七個老不死的,把七大世家的底蘊一下子拉出來,最妙的是把朔方侯引出來!”
蘇雲的靈界中,書怪瑩瑩不解道:“蘇士子,咱們來這裡不是爲了打架,尋找到最佳神通大小的嗎?怎麼變成了你的計謀了?而且聽這和尚的意思,這計謀很了不起的樣子……”
蘇雲的性靈悶哼一聲:“我也不知道爲何變成這個樣子。”
塗明和尚眉飛色舞,讚不絕口,低聲道:“七大世家是打算反,但是他們沒有做好準備!上使的計謀妙就妙在朔方侯!朔方侯出面,代表的是東都的大帝,七大世家的老不死的若是敢動手,便是造反!但是他們沒有準備好,現在造反,只有死路一條!”
他猛地以拳擊掌,讚道:“因此,七個老不死的只能乖乖嚥下這口氣!正所謂:覺來落筆不經意,神妙獨到秋毫顛!這一手,妙到毫巔,妙不可言!”
蘇雲被他誇得臉色羞紅,訥訥道:“大師過譽了,過譽了。其實我吧沒有想這麼多……”
“更難得是這份謙虛!”塗明和尚讚歎道。
蘇雲只得閉嘴,老老實實的聽他繼續頌揚自己,心道:“多心禪師這個名頭,不是浪得虛名。”
這時,九原學宮更熱鬧了,朔方有許多老世家,如葉落公子所在的葉家,以及掌管朔北兵曹(兵事)的方家,掌管朔北金曹(財政)的劉家,也屯兵在九原學宮外,殺氣騰騰。
這幾個世家也各有一輛車輦,車輦上立着一口黑鐵棺,黑棺旁邊放着靈兵,都是軍中所用的靈兵,如長槍軍刀之類的武器。
葉家、方家、劉家等老牌世家之所以會來,正是因爲這幾個世家的先祖追隨朔方侯李家的先祖。
當年李家先祖對抗塞外入侵,鎮守朔方三十年,跟隨他的兵丁死傷殆盡。而其中活下來的,便有葉、方、劉等世家的先祖。
後來論功行賞,這幾家也跟着飛黃騰達,成爲朔方一帶的世家。
他們與雪災中崛起的七大世家不同,他們的輝煌是祖輩用命換來的,成爲世家之後也一直很是低調,遠不如七大世家顯赫。
葉落公子站在葉家的家主身旁,遙望九原學宮中的動靜,心道:“蘇雲,我終於看明白了你的操作了。只可惜,我還是等到你做出這一切,纔看出你的目的。我比你還是遜色一籌啊……”
他心中酸楚,默默道:“眼下雙方都是騎虎難下,任何人都找不到一個臺階,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免於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下場?你應該也在想這個問題吧?”
現在的局面,讓葉落公子也感覺到極爲棘手。
七大世家還未來得及準備好,被蘇雲逼迫得不得不暴露,失去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先機。
但是朔方侯、城防軍以及葉家等世家,同樣也沒有準備好與七大世家決裂!
更何況,七大世家雖然有謀反之意,但無謀反之實,作爲朔方侯,無論如何都不能直接痛下殺手,否則就算剿滅七大世家,到頭來秋後算賬也會自身難保。
而且,葉落身爲欽差上使,奉帝平之命留在朔方,其實不是調查七大世家,而是調查薛聖人、裘水鏡和綠林老瓢把子!
甚至他還得到一個命令,那就是監督朔方侯!
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做好對付七大世家的準備,他之所以會調查劫灰廠調查童家,其實是因爲老瓢把子左鬆巖麾下的得力干將塗明和尚調查劫灰廠,因此讓他對劫灰廠有了興趣。
這一調查,才知非同小可。
然而,他已經來不及將七大世家調查一遍,更不可能做好妥善佈置。
“蘇雲,你會怎麼做?”
葉落公子望向九原學宮,心中默默道:“只要你能解決這一危局,我便對你心服,當然嘴上依舊不服。”
九原學宮中,所有人都是騎虎難下,氣氛越來越凝重。這個僵局如果不化解,繼續拖下去,肯定會出事!
拖得時間越久,七大世家的人便越惶恐,可能會隨時衝擊守在外面的城防軍。
衝擊城防軍,就是造反,一發不可收拾!
同樣,朔北一帶的邊防軍多半也會聞風調動,倘若邊防軍開入朔方,那就更加兇險了!
兩邊都沒有做好準備,居然還都沒有臺階可下!
朔方侯與幾位老神仙哈哈大笑,談笑風生,然而額頭都是冷汗滾滾,強顏歡笑。
突然,蘇雲朗聲道:“士子蘇雲,此次前來是與九原學宮的士子交流所學,得天之幸遇到七大世家的前輩。聽聞七大世家在一百五十年前得到了真龍功法,因此雲斗膽,想向七大世家討教神通。”
他話音一落,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站在他身邊的塗明和尚頭皮發麻,額頭冷汗滾滾,只覺無邊壓力襲來,不由連退幾步,避開衆人視線。
“這些強者中,恐怕修爲都是徵聖強者!”
塗明和尚呼呼傳了兩口粗氣,定了定神,望向蘇雲,心中不禁欽佩萬分:“蘇士子不愧是見過大帝的存在,天道院的怪物,面對這些老怪物根本不虛!”
蘇雲眼中一片茫然,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衆人的視線,繼續道:“真龍功法有十六篇,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七大世家應該也參悟透徹了吧?”
“十六篇?”
他的話音剛落,那七大世家的七位老神仙各自臉色大變,童家老神仙失聲道:“不是十四篇嗎?”
他的目光轉動,落在童慶雲身上,露出疑惑之色。
這時,文家老神仙失聲道:“不對,明明是十三篇纔對!”
“錯了,是十四篇!”
“我周家爲何是十二篇?”
……
七位老神仙吵來吵去,不可開交,對彼此充滿了不信任的眼神,朔方侯眼睛一亮,心道:“這位蘇士子的確不凡,一句話便讓他們彼此猜忌懷疑起來!”
左鬆巖也是暗贊:“帝平這小子眼光實在太好了,不像是個昏君,居然能選出這麼出色的上使!”
薛青府目光閃動,心道:“城府深不可測啊……”
蘇雲則是皺眉,突然擡手震動大黃鐘,只聽鐘聲響徹九原學宮,那七位老神仙的爭吵這才止住。
“原來諸位前輩不知道真龍功法有十六篇,是我多嘴了。”
蘇雲聲音響亮,如同洪鐘,朗聲道:“雲,挑戰七大世家,所有蘊靈境界的靈士!技業交流,不論生死。明日起,雲逐一拜訪七大世家的神仙居,一是拜會諸位前輩,二是挑戰各大世家的蘊靈境界士子。敢問七位前輩是否歡迎?”
他此言一出,雙方劍拔弩張的局勢突然緩解下來,他們都需要時間,而蘇雲挑戰七大世家的靈士,恰恰給予了雙方時間,也給了他們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童慶雲道:“老神仙,在哪裡丟的東西,那麼便要在哪裡找回來。文家子弟的仇,七大世家的顏面,自然要報了仇才能找回。”
童老神仙會意,向衆人道:“慶雲所言有理。諸位老兄弟,人家要看我們的真龍神通,那麼趁着還有時間,調教幾個士子,免得被人笑話了。”
周綰香、武原都、陸中流等人紛紛點頭稱是,道:“七大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被人欺負到頭上來。”
文家老神仙文正清呵呵笑道:“蘇士子,你說的不論生死,是個什麼意思?”
蘇雲肅然道:“意思就是說,較量之中,我打死七大世家子弟,或者被七大世家子弟打死,都不追究後果。”
林家老神仙林高義大有深意道:“蘇士子從東都來到朔方之後,便各種事件不斷,或許眼下便是一個還朔方清淨的機會。”
蘇雲微笑道:“諸位前輩,我給了你們這個機會,不要抓不住纔是。”
七位老神仙心中凜然,聽出他言語中的威脅之意。
“現在的他還未暴露上使的身份,因此可以借公平比鬥失手打死他來推脫責任,但倘若他暴露自己是東都大帝的欽差大臣,那麼誰敢殺他便是造反!這次比鬥,的確是幹掉他的最好機會!”
童老神仙等人與朔方侯寒暄一番,紛紛告辭,朔方侯、薛青府、裘水鏡也向文立芳請辭,衆人客客氣氣,走出九原學宮時還相互作揖道別。
文立芳和文家老神仙文正清殷勤挽留,一路相送,在衆人連聲道請回之後,還站在高處揮手相送,殷勤之意可見一斑。
蘇雲和左鬆巖走在後面,突然文正清笑道:“蘇士子留步。”
蘇雲停下腳步,文正清瞥了左鬆巖一眼,笑道:“鬆巖小兔崽子,你我好歹算是有過師徒之誼的,你放心,我不至於現在便動手。蘇士子,不知道要你最後一個來我文家,需要花多少錢?”
蘇雲微微一怔,明白他的意思。
明天便是蘇雲挑戰七大世家的第一天,無論蘇雲第一天去哪一家,那一家的士子都有些準備不及。畢竟一天時間太短,能夠從真龍功法中學到的東西有限。
蘇雲最後挑戰的世家,學習真龍功法的時間最長,對那個世家子弟最是有利!
因此這是一個奇貨可居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蘇雲看向左鬆巖,正色道:“雲一直承蒙老瓢把子照顧,無論多少錢,給老瓢把子便是。”
左鬆巖眼睛頓時一亮,哈哈大笑。
文正清則是臉色蒼白,嘿嘿笑道:“不愧是皇帝看中的人物,嘿嘿,果然是老江湖啊。”
蘇雲把討價還價的機會讓給左鬆巖這頭老狐狸,分明是想借機狠狠宰文家一筆!
只是蘇雲卻沒想這麼多,他只是因爲勞煩左鬆巖爲自己保駕護航,覺得過意不去,想借機補償左鬆巖而已。
他雖然是跟隨野狐先生學習,身邊也都是狐妖,但內心有着他單純的一面。
他只是像是一面鏡子,聰明人站在他這面鏡子前,看到的他,其實是鏡子中的自己。
因此,塗明覺得他心眼多,左鬆巖覺得他老謀深算,薛青府說他城府極深,文正清說他是老江湖。
蘇雲走出九原學宮,擡頭只見天色已晚,於是打算攔一輛負山輦先回文昌學宮。
卻在此時,只見一輛肥肥的蛟龍輦駛來,那蛟龍輦是巨蟒化作蛟龍,肥胖而碩大,背上揹着一座小樓。
葉落公子站在小樓上,雙手扶着車窗仰望天空,一邊落淚一邊吟道:“既生落,何生雲?既生落,何生雲啊——”
他擦拭去眼淚,哽咽兩聲,招手道:“大師兄,師弟我送你一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