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真皮皮鞋在光滑的地面發出響聲。
聲音驟停，扭頭，會客室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秦先生。”
黃正德獨自前來，一身西裝革履，沒有隨同者。
秦陽起身，走上去與他握手。
“秦先生怎麼會來我這兒？是師父那邊出了什麼事麼？”黃正德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看向秦陽的目光滿是對師父的關切。
秦陽與他對視了好一會兒，都不曾見到任何心虛的閃避。
“對，我就是爲了黃老先生而來。”秦陽鬆開握着的手，順着黃正德的示意，重新坐回沙發椅。
“秦先生，您昨晚是發現了什麼嗎？”
秦陽點頭：“我昨晚什麼都知道了。正因如此，我現在纔會在這裡。”
他面色平靜，一雙眸子注視着黃正德，並沒有因爲他比自己年長而有任何尊卑之分。
黃正德也陷入了沉默。
“黃董事長，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就算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師徒，您也不該這麼做的。更何況，黃老先生跟您之間，還有另外一層關係。”他平鋪直敘，把他的身世告訴了他。當然，關於那塊血玉的事情，他沒有提。
黃正德從聽到“您其實確實是黃老先生的親生兒子”這句話開始，就僵住了表情。
擺在秦陽旁邊茶几上的茶水已經涼了。
“事情我已經全部告訴您了。希望您迷途知返，不要再錯下去了。”
他站起身來，準備告辭離開。
“請留步。”
黃正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開口。
爲了不讓黃正德太過難堪，秦陽來這裡特地選擇一個人，另外三人都在樓下的車裡。他轉過身來，看向黃正德：“還有什麼事嗎？”
“師……他知道了嗎？”
秦陽平靜地看着他。他知道黃正德問這話的意思。
“知道。但是，他沒有怪您。”
黃正德再次陷入沉默。
“那我先走了。”秦陽微微點頭示意，轉身再次準備離開。
“師父待我好，對我就像是親生兒子，這我都能感覺得到。”黃正德低低說道，仿若喃喃自語，緩慢又綿長地嘆氣，其中不知含有多少的歉意與悔意，也不知是否還有其他。
秦陽在離開與停駐之間飛快做了選擇，最終還是停下了剛要邁出去的腳步。
身後的中年男子繼續自顧自說着。
“我一直以爲，是因爲我，他老人家這麼多年才一直不娶妻生子。我很感動，真的……可是，他是業界赫赫有名的鑑寶師，我是他引以爲豪的徒弟。我每天都跟着他認真學習，可還是沒法達到他的一般水平。我也四十了，卻一塊羊脂白玉都沒有切開過。業內都尊稱我一聲黃董事長，可在他們眼裡，我身上那個‘黃啓修之徒’的標籤纔是他們尊敬的對象。”
秦陽知道內情，站在黃正德的角度來想了想，好想也沒什麼問題。
如果所有人對你的好，都只是因爲你是誰誰誰的誰，你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們都會以“不愧是誰誰誰的誰”、“既然是誰誰誰的誰，能做到這樣也是正常的吧”之類的話來一筆帶過。
秦陽試想了一下，假如他老被其他陰陽師說“不愧是秦凱的兒子”之類的話，假如他爸沒死，他永遠都活在父親的光環之下，恐怕他也會有這種委屈，甚至嚴重一點，就會發展成爲一種憤怒。
“但是這不是你可以害你父親的原因。”他還是開口說了，“天下富二代哪個不是頂着父母的光環長大的？名人的孩子哪個不是跟你一樣，生活在標籤之下？你的委屈他們也都有。就拿我的兄弟，姜浩澤來說。他父親是姜敏豪，他母親是趙曼媛。他自己開公司，別人都說他離開了他爸媽就什麼都不是。但他從來沒有怨恨過，因爲他自己在拼，無愧於心。你比他閱歷多不少，不應該連這一點都釋懷不了。”
“可我問心有愧。”黃正德一句反駁，差點把自己震出眼淚，“他的一身技術，我卻沒能傳承下來，我讓他蒙羞了……”
秦陽：“可我看網上的評價，對你，並沒有你以爲的那麼誇張。雖然你確實比不上黃老先生，但是在你們行業之內，你也已經算是很靠譜的大師了。”
他有考慮過說出血玉的實情，但是又覺得，這個實情還是沒必要說出來。
等黃老先生自己說，或許會更好吧。
“這個世界不公平。你要接受天賦這種東西的不平等性。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去約一個心理諮詢師，定期做一些心理輔導，擺正你的心態。很多事情，是你自己鑽牛角尖了。還有，你想把這個公司繼承給你兒子，這沒問題。人沒必要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評價和眼光之中。多跟黃老先生溝通溝通吧，坦誠相待，爲時未晚。”
秦陽不知道自己的話黃正德究竟聽進去了多少，但是看他的反應，應該是不會再那樣傷害自己的父親了。
離開黃氏集團，秦陽坐進自己的車。
“美好的週末就這樣過去了，還剩下半天……”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蘇婭那邊還是拿着掌上電腦：“黃老先生支付了你一百萬，並且打算把他那塊羊脂白玉轉送給你。錢已經到帳，玉還在路上。”
秦陽側過頭去看了一眼。
“好吧，這筆單子還是很划算的。”對於他而言，當然輕鬆又划算。
“不過那塊羊脂白玉還是不用給我了吧。那曾經是黃老先生準備給他心上人的救命錢。”
“可能對他來說，當這塊玉沒能變成錢去救他心上人的時候，這塊玉的存在就是他內心最難過的一個坎吧。”葉薇薇在後座說道。
看來蘇婭已經把昨晚他們這邊聽到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兩個。
“那隨便了。”秦陽再次吐了一口氣，而後打起精神，轉過頭來看向後面坐着的兩個人，臉上堆起壞笑，“聽說，昨天晚上你們倆很晚才睡的啊。早上起來的時候，還看到你們倆抱着睡在一起，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對彼此產生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