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對那個“神秘陰陽師”只有恨,現在,他對這個借了他人軀殼來說話的夏野就有多恨。
更恨。
如果只是一個不相干的瘋子,他還不會那麼恨。
可這個人偏偏是自己好幾次都不願去懷疑的對象。是不動聲色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騙取了他的信任,在背後微笑着捅他刀的人。
秦陽不過就是盡職盡責,做好家傳的本分工作,卻要被這個人針對。
這是一個完全的變態。
誰都無法理解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要說他無情,他比誰都深情。
可要說他有情,可他又比誰都冷漠。
他享受殺戮,享受將一個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過程。他熱衷復仇,熱衷讓所有犯下罪孽的人跪地求饒。
在他的眼裡,大概世界上只有兩類人:夏靜雯和其他。哦,其他都不算“人”。
用盡一切想要換取夏靜雯的復活,爲此,這條路上所有阻攔他的人全部都要被消滅。
秦陽完全搞不明白,爲什麼這世上竟然會有這麼極端的人——眼裡只有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哪怕是對他有情的安雯清,在得知叛變之後,他也真的毫無留情,把她製作成了鬼傀儡。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只能說是安雯清的悲哀了吧。
“所以,你是早就在這裡準備好,等着我大駕光臨了。”
雖然準備工作還沒有做好,但是秦陽並沒有轉身就逃。他比誰都想要儘快跟這個人做個了斷。
“我明確跟你說,陽間這些陰氣放到陰間是完全不夠的。你還不如進去了之後,利用陰間的那些陰氣來得直接。”秦陽當即想到的就是,讓夏野儘快把陽間被剝奪的陰氣盡快還回去。
“安雯清”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層冷笑:“呵……有誰會因爲擔心自己的底牌沒有用,就把它放棄的。”
秦陽:“……”
這話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面對着這個披着“安雯清”皮的夏野,秦陽竟然又一次感到無計可施。
現在的他確實可以輕鬆把眼前這位給解決了,但是夏野本人並不會遭遇任何損傷——只有安雯清本身會受創。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秦陽看着他,眼神有些複雜。
“安雯清”眼角一挑,輕笑:“你是說我把她給做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麼……那是她自找的。我曾經也相信她,跟她講述我的過去。可是,這個女人……轉身就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了你。換作是你,你難道不會失望麼?不會生氣麼?”
“你說這個女人,多讓我失望。我給她力量,幫她復仇,助她匡扶世間正義。我也不限制她的自由,是她自己願意陪在我身邊的。我給了她信任,給了她權利,幫她擺脫血煞那股只顧殺戮的本能。我對她還不夠好嗎?爲什麼她卻要背叛我呢?”
秦陽冷眼看着這番歪理。
“你如果不想着去毀滅了這個世界,或許她真的會願意陪你一直這麼瘋下去。”
“安雯清”的目光一下子變的犀利,死死地盯住了他,而後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秦陽繼續說道:“就因爲當年有一個小姑娘跟你玩,對你很好,把你從絕望的世界裡面拉了出來,所以在得知她被侵害後跳樓自殺,你恨透了這世上所有的同類罪犯。這個誰都可以理解。但你能不能現實一點。人死不能復生,況且都已經死了那麼久了,說不定夏靜雯的魂魄早就已經轉世輪迴了。你只是一個凡人,這裡也不是修仙世界,‘我欲逆天’這種口號你不覺得太中二了麼?”
“你懂什麼!”
“安雯清”一聲爆喝,渾身的陰氣劇烈顫動。
現在的夏野看上去,纔像是真正的夏野。他已經不是人了,渾身鬼氣。藉着“安雯清”的身體,他內心最真實的樣子被徹底地暴露了出來。
跟很多鬼相比,他纔是更加可怕的惡魔。
秦陽看到過的世上大多數的鬼,就算是有不同的執念,就算那些執念已經過分得需要他這些陰陽師們出手干預,但是頂多頂多也不過是殺幾個生前傷害過他們的人。
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想要用整個陽間去換一個死人復活的。
不是惡鬼,勝似惡鬼。
“你懂什麼!她對於我的意義有多大,況且她也不可能輪迴成了人!你什麼都不知道,光憑着蘇婭隨便搜索到的消息,就擅自認定我的過去‘不過如此’。”
他蒼涼地笑了起來,眼神空洞,望着不見亮光的天空。
“你的‘不過如此’,是我痛苦和美好的全部!”
秦陽目光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你的玳瑁還在我的手上。”他突然說道。
四十五度角擡頭仰望天空的“安雯清”緩緩低下頭來,扭過來,看向他。
秦陽從自己的褲袋裡,掏出了那串玳瑁。
“我是該感謝你對我這麼信任,還是該認爲,你根本就是把我當成一個傻瓜在看待。”
他說着,把那串玳瑁鬆開了,在面前晃動。
“安雯清”的臉色微微變化,再次露出了笑意:“現在有一個阻止我的辦法放在你的面前。就看你怎麼選擇。”
秦陽臉色平靜:“我做不到。這世上沒有人能死而復生。夏靜雯的肉身都沒有了,魂魄也早在十多年前就那樣了。我也不過是一個陰陽師,就算比其他人厲害了那麼一點,也終歸只是一個凡人,需要遵守世間規則。你看,我也會中詛咒,以前消耗自身陽氣的時候,也會減少陽壽。等我死了,我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魂魄。”
蘇婭站在旁邊,越來越不明白他們倆之間,究竟在說什麼事情。
總感覺,秦陽又有什麼事情瞞着她。
但是,這個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擋在“安雯清”和秦陽之間,儘自己的全部,保護秦陽不被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