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今日高允也進宮一起商討和談之事了,是以沈芊君便閒下來臨字帖,沒有人知道,她日日臨摹的都是高冉昊曾經留下來的真跡,而如今,她的字已有八分像他的字了。
由於昨晚高冉昊是用左手寫字,是以那張夾雜在紅豆裡的字條,她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她不會知道,自己日日臨摹那個人的字,可那人的真跡真到了自己手上,卻又辨認不出。而當她最終發現時,心情又會是怎樣?
練了一早上的字感覺有些累了,張媽端了茶果進來,拿了帕子給她擦汗,一看那桌子上的字帖,驚訝道,“小姐,今日寫了這麼多?”
“是呀,今日覺得心情好,是以多寫了點”,沈芊君笑眯眯着,接過張媽遞來的茶果揀了一個包進嘴裡,滿足地笑了起來。
“小姐,現在小皇子也有七個多月了,你看看它在你肚子裡多懂事,也不鬧騰,你害喜地也不太厲害。”張媽笑眯眯地說着,可是沈芊君的臉卻一沉,昨晚那個攝政王臨走前對她說過,她現在的身子不適合產子。意思是說孩子生下來會不健康?還是自己會…,她不敢往下想,卻不知,她的想法不久後就應驗了。
見沈芊君臉色忽然陰沉,張媽忽然緊張起來,“小姐,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事,就是剛纔它踢了我,呵呵,張媽,你幫我把這些字帖收起來吧,我出去走走。”沈芊君掂着肚子,微微一笑。
張媽恍然,忙高興地點點頭,“胎動是好事,好好,小姐你別走遠,就在院子裡走走。”
說畢,她便喜滋滋地去收那些字帖起來,邊收還邊笑眯眯地回看沈芊君。
院子裡現在鳥語花香,夏天的風溫暖和煦地吹着,也不覺得熱,因爲這個院子的旁邊有個飛檐,飛檐上面引山泉水形成一個巨大的華蓋,就如瀑布般,每天四處飛濺清涼的泉水,整個院子於是也十分涼爽。
其他的院子卻不是,大家已隱隱感覺到一陣熱意。
沈芊君摸着肚子,走到涼亭邊坐下,笑眯眯地讓丫環拿過饅頭屑喂池塘裡的鯉魚,只是她懶散散地掰着饅頭,耳邊卻傳來了一陣譁噪之聲。
“唉,王爺吩咐過了,這個院子不讓閒雜人等進去。”
“我是北鮮的攝政王妃,今日來,是要給宸王妃送禮來的。”
“不好意思,宸王妃住在東閣,攝政王妃,您走錯了。”不知何時,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其中的喧鬧,蕭雨回眸一看,從遊廊里正走來一個玲瓏俊俏的丫頭,看那丫頭不過二八芳華,可是她的神態舉止,卻像是個飽經滄桑的人,帶着一股淡淡然,卻又不得不讓人心中一驚,旁邊的丫鬟似乎對她還禮讓三分。
蕭雨不禁疑惑道,“難道昨日進宮的不是宸王妃。”
“非也,宸王妃在那呢,攝政王妃,您走錯了。”浮音手一指離這個院落不遠處的一座紅樓,而此時,紅樓上的人正在看着這邊。
蕭雨擡眸一看,臉色微變,“那位?”
“她是雅圖部落的和親公主,她不是宸王妃誰是?”浮音說畢,便對蕭雨做了個揖,朝沈芊君走去。
沈芊君坐在荷塘邊,也懶得去問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浮音已笑眯眯地過來,好不深情地拉上了沈芊君的手,“小姐。”
沈芊君一回頭,欣喜地將手中的饅頭一擱,抓着浮音的手便認真打量起她來,手摸着她圓溜溜的臉蛋,這才滿意一笑,“還生怕你吃苦呢,在相府沒受委屈吧?”
“沒,三夫人待我挺好。”浮音眼眸一垂,忽然拉着沈芊君的手緊了緊,“就是怪想小姐你的。”
“若是想我,就常來走動,這裡的人不會難爲你的。”沈芊君道,扶了扶浮音耳際的碎髮。
浮音點着頭,眼神卻瞥向一邊,“小姐,方纔北鮮的攝政王妃來找您,被我打發去了王妃那,看她來者不善的樣子…”。
北鮮攝政王妃?那個帶着紅色蒙面的妖嬈女子?她來做什麼?
擡頭一望,不遠處,亞賽和蕭雨正雙雙攜手而來。沈芊君淡淡一笑,覺得事情可能真的沒那麼簡單。
她緩緩起身,給亞賽行禮,又看了眼一邊的蕭雨,“見過攝政王妃。”
“唉,你說說我,方纔差點誤會了呢,原來我身邊的這位纔是宸王妃啊,方纔誤把府裡的小妾當做王妃了,真是有眼無珠”,蕭雨側臉對着亞賽道,臉上蒙上一層笑意,她話中帶刺,若是一般的貴婦聽去,早就以淚洗面,或者是大打出手了,可是沈芊君知道,來人如此對自己,定是誤會了什麼。
於是她忙微微頷首,“攝政王妃,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吧,而且您也說錯了,我也並不是這府中小妾,只是宸王的朋友,若宸王待朋友親近了些,也遭人話柄,那實在是冤枉。王妃,你說是不是?”說畢,沈芊君看向了亞賽。
亞賽的心本就沒那麼硬,何況沈芊君這番說辭,她便支支吾吾不好回答。
蕭雨就是不喜歡沈芊君,也看不慣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次來,純屬刁難,又怎麼會善罷甘休呢?
只是忽然,她態度一變,莞爾一笑起來,“瞧瞧我這張嘴,昨日你和攝政王單獨在一起了那麼一小會兒,我就吃醋地緊,可別怪我,我只是…”。
“原來都是誤會,攝政王妃,你誤會竹兒了,昨日她被攝政王嚇得不輕。”亞賽急忙打圓場,拉着蕭雨和沈芊君的手,讓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了一起。
蕭雨看着沈芊君隆起的肚子,忽然上前一步,帶着歉意道,“其實這次我是專程來跟姑娘道歉的,我家王爺臉上受過傷,所以時常帶着面具,想來昨日你是被那猙獰的面具給嚇着了,是以今日我專程拜訪,還特意帶了些補品來,方纔被你的丫鬟阻撓,是以才胡亂發了一些脾氣,還希望姑娘不要見笑。”蕭雨邊說着邊看了眼沈芊君身邊的浮音,意在怪罪是浮音闖的貨。
沈芊君攬了攬浮音的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若是丫頭有冒犯之處,還望攝政王妃見諒。”
“當然”,蕭雨甜甜道,“今日宸王要在王府設宴款待,所以我早些來,一方面算是送禮,一方面也算是先認識認識王妃和沈姑娘。”
“好了,外面風大,不如咱們先去大堂吧,這會子王爺們也該下了朝會了。”亞賽笑眯眯地說着,然後招呼人起駕。
一行人於是就這麼浩浩蕩蕩地朝前堂大廳走去王府上下的事都是由亞賽來打點,沈芊君幾乎沒有插手過,如今這宸王擺宴席,自然要弄地風光體面,大殿裡的裝潢一應俱全,酒桌子上也是陳列着最好的美酒和吃食,看得出,亞賽這是在給宸王撐面子,但就不說每一張桌子上擺着的玉質酒壺了,那玉壺上雕刻着飛禽走獸,腰身鏤刻的越字可以知曉,這是南越進貢的東西。
蕭雨當然看得出,也自然知道宸王財大氣粗,不免臉上的笑愈發濃了,“王府當真是大手筆。”
“哪裡,王爺平日一向愛收藏這些珍奇古玩,這些子都是平日裡王爺不使喚的,我纔拿了出來,還怕惹地王爺不高興呢,他呀,愛這些可比什麼都甚。”亞賽眉飛色舞的說着,而沈芊君只是呆呆地聽着,她才發現,對於阿允的喜好,她竟然完全不知,她只知道,昊愛乾淨,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喜歡吃甜食,喜歡寫字練琴…
好像說道高冉昊的愛好,她可以如數家珍,可是說道高允,除了那把東邪劍,似乎她再也想不到其它。
“王妃果然是最瞭解宸王的,這個其他人都比不上。”蕭雨淡笑着,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已酸,看向了那邊的沈芊君。
“哈哈,想不到攝政王竟有這般見識,當真另人佩服!”
就在屋子裡的幾個女人談話之際,外面傳來了高允爽朗的聲音,他很少在大庭廣衆下笑得這麼開心,是什麼事,讓他這樣,而且好像還和攝政王有關?
所有人都看向了外面款款走來的幾名男子身上,而就在此時,沒有人注意到,蕭雨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沈芊君跟前,然後上前一拉,“咱們過去坐吧。”
沈芊君還未來得及反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蕭雨就忽然跌坐在了地上,然後淚眼朦朧地捂着自己的手道,“沈姑娘,我已經和你道過謙了,你爲何還要推我?”
蕭雨的忽然喊叫聲,讓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重新轉移,而走進來的高允、錦瀾、高冉昊三人,就正好看到沈芊君木訥地站在原地,蕭雨跌倒在地的場景。
衆人皆是一驚,高冉昊更是非一般的速度跑來,一把抱起蕭雨,柔聲問道,“這是怎麼了?”
“相公,我沒事,只是沈姑娘確實誤會我了。”蕭雨低聲哭泣着,那小臉通紅湊近高冉昊的懷裡,看上去是那麼地委屈。
高冉昊看着眼前的人,推了人還不道歉,立即蹙眉道,“沈姑娘,你推了人好呆知道要道歉吧?”
這一看就是蕭雨的苦肉計,而當沈芊君反應過來時,高允已冷沉着臉走了進來,“攝政王,你這是何意?單單憑藉她的一面之詞,你就說竹兒推了她?攝政王,你在政治上的遠見去哪裡了?原來是這麼不分青紅皁白的人?”
高允的雙眸立即迸發出一團火焰般的東西,方纔臉上的笑意全無,只變成一臉冷漠。
方纔兩人還因爲政見相合覺得遇見了知己呢,可是這會兒,卻因爲女人們之間的勾心鬥角,分崩離析。
高冉昊沒有說話,抱着蕭雨便轉身,“看來宸王府並不歡迎我們,告辭。”
說畢,也不顧錦瀾是什麼表情,轉身就走。
錦瀾負手立在外面,斜視了眼高冉昊懷中的人,忽然道,“這其中怕是有誤會,不如先讓他冷靜冷靜,宸王殿下,咱們不是說好把酒言歡,不醉不歸的嗎?”
“是啊,是啊,聽說宸王府可是有上千罈子的陳年佳釀呢,不知道我們兄弟有沒有這個口福。”
“那是當然”,高允原本陰鶩的臉,纔看到錦瀾和慕容澈後又緩和了幾分,這才一擺手,“開宴吧。”
衆人這才都入座,高允拉着沈芊君的手,關懷地問道,“沒嚇到你吧?”
“沒事,只是事情的確有些突然”,沈芊君勉強笑着,可是心裡卻越發百思不得其解了,今日那個攝政王妃一來就找茬,如今又在衆人面前演戲,看樣子是衝着自己來的,可是她們素來沒有交集,爲何這個攝政王妃如此討厭自己呢。
她想不通這些,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菜餚,也沒有一點胃口,捂着嘴便乾嘔了幾聲。
“怎麼了?”高允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道。
“沒事,可能吃不慣這些,我先去漱漱口”,其實沈芊君心裡有疙瘩,主要是不自在,又只好找了理由退席。
她臨退席時,端着酒杯喝酒的錦瀾微微睬了她一眼。
“小姐,你不舒服要不要去屋裡歇息會?”浮音跟了出來,跟着沈芊君走到了荷塘邊,臨近下午,日頭有點大,剛出來不到一會兒,身上就出了汗,沈芊君拿帕子擦了擦汗,看了看烈日當空,搖了搖頭,“這麼熱也睡不着,你再去端些冰塊進去,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好的”,浮音回頭看了眼沈芊君悶悶不樂的樣子,蹙了蹙眉頭,然後緩緩離開。
只是在她看着荷塘水色的時候,身上的汗卻越來越多,帕子都溼了,可是額頭上的汗珠卻控制不住,她捂着胸口,感到一陣噁心,緊緊掐住脖子症狀纔好了些…
“沈姑娘,你怎麼了?”
就在沈芊君越坐越難受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亞賽神色匆匆,拿着帕子就要給沈芊君擦汗,卻被她一把打開。
那條絲帕上,散發着一股令她極其不舒服的味道,就在那時,沈芊君手緊緊抓着小腹的衣服,雙腿不由得緊張抽搐了起來,肚子怎麼這麼痛?好痛。
方纔還好好的,怎麼…,“啊~”,驚叫出聲,沈芊君踉蹌着想要起身,可是卻發現小腹處一股疼脹的感覺在慢慢擴張開了,她疼的只覺得舌頭被人掐住,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亞賽一下子慌忙了,看着沈芊君這個表情,忽然一把攙扶着,“沈姑娘,你怎麼了?”
“痛,孩子,孩子”,沈芊君低低喊着,似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五指直直地伸着,抓得亞賽手臂瞬間紅了一道口子,可以感覺得到,她現在很痛苦。
“怎麼會這樣,來人啊,來人啊”,亞賽頓時慌了手腳,可是任憑她怎麼喊,都沒有人迴應,“你等着,我去喊人來,千萬別害怕,肚子陣痛都是正常的,這才七個月啊,沒道理就要生了啊…”。
邊說着,亞賽鬆開沈芊君,手裡的帕子也跟着一落,慌慌張張地便朝遊廊而去,奇怪的是,此刻遊廊竟然沒有一個人。
“來人,救命…”,毒日當空,那驕陽似火,照射地人眼睛都睜不開,身下的疼痛已讓人麻木,眼前一道白光,瞬間,沈芊君只覺得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她的孩子會死麼?會嗎?心裡一邊又一遍地這麼問着,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她掙扎着起身,大腿內側,一股淺黃色的熱液便流淌了出來。
世界忽然靜地可怕,忽然什麼都聽不到了,好像有人在喊她?是誰,是阿允麼?他的胸膛真的好溫暖,好溫暖。
她想要睜開眼睛,告訴阿允,保護她的孩子,一定,可是…
她發現自己睜不開了,她沒有力氣了,只能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任由他帶着自己一路奔走,聽着他快而急促的心跳,她知道,她又讓阿允擔心了。
“孩子…”。
“阿君”,高允小聲地湊到沈芊君耳邊,不斷地喊着她的名字,然後像瘋了一般對着四周喊,“還不快去喊太醫!她要有事,你們都給本王陪葬!”
高允的聲音陰鶩,嚇得王府裡的下人都哆嗦了身子,跪了一地。
一場酒宴還沒開始,中間又出了這樣的事,小扇早就急哭了,抱着慕容澈的手臂便緊張地問着,“姐姐會死麼,會死麼?她的臉色好蒼白,怎麼會這樣?”
“你別再喊了,現在已經夠亂了。”慕容澈呵斥着。
小扇卻哭哭啼啼着,“不,我要去守着姐姐”,說畢,便跟着高允而去。
“啊,小姐這是羊水破了…”,忽然一邊奔來的張媽神色一緊,忙上前來護着高允的一邊。
而小扇也像是聽到什麼噩耗般,“啊呀”一聲便暈倒在地。
慕容澈無奈地上前將人打橫抱起,向宸王府的下人詢問有沒有休息的房間。
整個宸王府幾乎是一團糟,人人都慌張,只有錦瀾一人依舊沉穩地站在遠處,看着各自慌亂離開的人,對着身邊的侍衛道,“去,把攝政王叫來,務必馬上。”
“攝政王此刻…”,侍衛還未開口,便被錦瀾低沉的呵斥聲給打斷,“去!就說本太子命令他來,否則,死!”
幾乎是像獅子吼叫一般,錦瀾的臉憋紅,那雙眼眸陰冷地想要吃人,他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可是這次,卻明顯也亂了陣腳。
身邊的侍衛被嚇得出一身冷汗,忙稱是離開。
悠長的遊廊,忽然就剩下錦瀾一人,他立在遊廊的紅木欄杆上,拳頭狠狠地就砸砸在了那木杆上,恨恨道,“蠢女人,你不是一向最高傲的麼?沒有人打的死你,你是打不敗的,是不是?這次也是,是不是?”
他像一個瘋子般捶打着木杆,渾然不覺自己的手已經受傷,沒有人知道,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太子,無人看得穿他的心腸,而他,只能默默地承受一切。
院落裡,進進出出打水的丫鬟絡繹不絕,走走出出便是一盆子紅通通的血色,看得直教人心驚膽戰。
高允被拒在了門外,他恨不得自己能進去,可是卻被張媽死死地抱住了腿,“王爺,老奴比誰都心疼小姐,可是您真的不能進去,您相信老奴,老奴一定不會讓小姐有事的。”
“是啊,王爺,產房不乾淨,您不能進去啊”,亞賽也在一旁寬慰着,卻被高允一巴掌甩到了一邊。
她猝不及防,腦袋磕碰在了一邊的雕花木欄上,立即鮮血直流。
高允看也沒多看一眼,只冷道,“你給本王閉嘴。”
“啊呀,王妃,您就別管了,瞧瞧您頭上這傷勢”,喜兒急忙上前來拿帕子捂着亞賽頭上的傷,看此時高允陰沉的臉,沒人敢喊裡面的太醫,喜兒只能護着亞賽道一邊,“王妃,讓喜兒給你包紮吧,這會子,太醫們可能沒空”。
哪裡是沒空,是王爺厚此薄彼吧,王爺也太偏心了!喜兒心裡暗暗道,拉着亞賽站到一邊。
張媽進了屋子後許久,屋子裡傳來了沈芊君痛苦的喊叫聲,那聲音就像是受了什麼極刑般,一聲比一聲淒厲。
“啊!恩!”
沈芊君每每叫一次,高允就在牆上捶打一次。
“啊呀,不好了,姑娘暈死過去了,姑娘暈死過去了”。
“快些,讓她含參片”。
屋子裡,瞬間傳來穩婆和太醫的對答,聲音都是那麼地焦躁。
而高允終究是忍不住了,“本王要進去,誰敢擋路,本王殺了他!”
說着,他將腰際的東邪拔了出來。
明晃晃的劍在日頭上越發明亮,無名是第一個站出來的,擋在了前頭,“王爺,您確實不能進去,就讓太醫們好好診治吧,沈姑娘只是早產了,母子都會平安的。”
母子平安?高允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眼裡忽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起來,他答應過她的,要護她們母子周全,可是爲什麼,他食言了?
爲什麼?爲什麼?高允在心裡一遍遍地逼問着自己,忽然將東邪刺向了牆壁,那牆壁立即滑落下一片泥土,落在他黑色的朝靴上,衆人都不敢吱聲,直到一道悠然的聲音傳來。
“不如讓我一試?”
高允回頭看着說話的人,眼裡的恨意就如熊熊燃燒的火,更加洶涌起來,“你算什麼東西?配?”
高冉昊不置可否,看着擋在他面前的手,眼裡卻一陣泰然。
錦瀾一直站在遠處,這時也快步走了過來,“是本太子喊他來的,不如讓他一試。”
高冉昊是黃石道人的徒弟,聽說深得真傳,醫術高明,只是爲醫者不能自救,這也是高冉昊不能自行解寒毒的原因。
“可是他是男人!”高允氣憤地看着高冉昊一副懶散散的樣子,又想起方纔蕭雨在大堂裡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就來氣。
“難道里面的太醫都是女人?或者不男不女?我的醫術和我是男女無關吧。”高冉昊答地慵懶,一副你愛讓我治不治的樣子。
高允被氣地不行,倒是錦瀾沉聲打斷,“好了,救人要緊。”
高冉昊正要進去,高允的手卻還是擋了一到,“你懂婦產之術?”
半晌,高冉昊沉默,許久後才擡頭,“不懂,不過可以試試。”
看着此時此刻,他還能笑得那麼風雅,高允一拔牆上的東邪,便將劍指向了他的脖子上,“你是不想活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她憋過氣去了,孩子剛看到頭,這可怎麼辦啊。”
忽然,張媽急匆匆地跑了出來,臉上早已大汗淋漓。
高允的手一僵,想要衝進去,卻被高冉昊伸手一擋,“還是讓大夫進去比較好吧。”
說畢,他一揚衣玦便大步垮了進去,臉上也收斂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關門,將御醫們趕出去,我需要安靜。”
“這…”,張媽看着這個帶着獠牙面具的男人遲疑着。
“照他的意思做”,錦瀾在外面冷聲吩咐着,高允別過頭去,擺了擺手,不時,屋子裡一幫急的滿頭大汗的御醫都被趕了出來,屋子裡,瞬間只留下浮音和張媽,還有一個穩婆。
看着高冉昊走進,那門合上,錦瀾才深深地閉上了眼睛,芊君,此時此刻,你最想他陪在你身邊吧,我把他給你帶來了,而我知道,他一定能救你。
錦瀾苦澀地笑着,然後緩緩退步,朝着碧水樓臺走去,好看的風景,好看的刺眼,和這外頭的光線一樣刺眼。
柳樹梢上的知了,似乎也是受不了這熱,忽然很不耐煩地叫了起來。
一個下午,衆人都是在緊張與擔憂中等待…
高冉昊走進去便拿出自己隨身帶的藥箱,從裡面拿出一雙手套,那手套是肉色,幾乎和他的手掌吻合,他麻利地戴好,然後把上沈芊君的脈搏,立即皺了皺眉,從箱子裡拿出一顆丹藥來,說了你現在的身子狀況不適合生子,怎麼就不聽呢,難道孩子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他搖了搖頭,就要把那黑色的藥丸塞入沈芊君嘴裡,卻被浮音一把阻攔,“攝政王,您這是要給小姐吃什麼?”
“放心,毒不死,不然你家王爺會宰了我的”,高冉昊閒閒說着,不緊不慢,說出來的話卻毒舌地教人不能回嘴。
大家都快急死了,他倒還能處之泰然。
高冉昊不再理會身邊三個女人詫異的眼神,掐着沈芊君的腮幫子將藥丸塞了進去,卻又皺了皺眉頭,擡頭道,“事先出來沒把藥碗弄碎,太大,她吞不進去。”
“你!你是救人還是害人…”,三人都被他氣得沒話說,這麼緊張的氣氛,忽然一下子被他攪得讓人十分無語起來。
“那怎麼辦?”浮音蹙眉問道。
“你來,咬碎它,然後嘴對嘴喂下去。”高冉昊指了指浮音,將藥丸遞給她。
那藥丸黑乎乎的,看上去怪嚇人的,而且味道極重,浮音眼光閃爍,明顯是不想試。
張媽上前正要搶奪說自己來試,高冉昊已蹙眉不悅,“還說對主子多麼忠心呢,這點子苦都不肯受”,似乎是很鄙夷般,下一秒,高冉昊已將藥丸塞入嘴裡,然後快速咬碎,俯身附了下去。
三人都是驚詫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張媽更是驚地捂住嘴,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溼熱的脣,一股苦澀的液體流淌入咽喉內的時候,沈芊君微微睜開了眼睛,可是入眼卻是一張冷冰冰的東西,沁涼貼着她的臉,她感覺自己的脣好像被人吻着,那吻熱熱的,溼溼的,卻是那樣的溫柔,接着,一股苦澀的液體便順着咽喉流淌了下來。
她太虛弱,以至於不能動,也不能開口,只能默默地迎上那個吻,原先的淺吻,帶着一股藥香味,讓人沉迷。
“昊…”,她昏昏沉沉地喊出高冉昊的名字,看着那冷冷的面具從她視線中抽離,然後再也沒力氣說話。
“啊呀,小姐真的醒了,小姐,加把勁啊,看到孩子的頭了!”張媽見沈芊君睜開了眼睛,忙湊到她跟前,一遍一遍地喚着她的名字。
而這時,沈芊君才從夢中驚醒,感覺到周身的痛苦,忽然又開始哇哇叫了起來,“啊!張媽,我快死了,快死了…”。
“小姐,你不會死的,不會!”
“姑娘,加把勁啊,孩子的腦袋已經出來了啊。”
穩婆焦急地喊着,可是沈芊君死死地揪着牀頭的繩子,手卻越來越旺下滑,竟然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來了。
眼看着孩子就要平安生下來了,就差那麼一點點,穩婆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姑娘,再努力啊,努力啊。”
“啊,不行,我,不行了”,沈芊君搖着頭,她從來沒有想過生孩子會這麼痛苦,任憑她怎麼喊叫,似乎都緩解不了身上的痛苦,那下身就像是要撕裂一般,可是她覺得自己好累,已經再也使不出力氣了,可是她不能放棄,她的孩子,她和號的孩子,不可以,不可以…
就在大家看着着急,拭着眼淚的時候,忽然,高冉昊推開張媽,衝進了簾子。
“啊,你要做什麼?不可以,不可以進來啊”。張媽慌張道,可是高冉昊已大步走到了牀邊,緊緊地抓上了沈芊君的手,“女人,你很愛這個孩子吧,她是你心愛之人留在這世界給你唯一的念想了,你捨得拋棄它麼?就這麼半途而廢?你愛那個男人麼?如果愛他,就堅持着,我在!”
說畢,他緊緊地抓着沈芊君的手腕,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
我在…
那一句話像是鬼魅一般,在沈芊君的耳邊迴轉,她咬着脣,疼地眼淚都出來了,是,她愛昊的,她要把孩子生下來,就算是自己死,也要生下來…
“啊!”
帳子裡,一陣陣喊叫聲,沒有人知道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一陣嬰兒呱呱墜地的聲音傳來。
“哇哇哇~”,嬰兒的哭聲很大,穩婆急忙拿了被子將滿身帶血的小娃娃包裹了起來,眼裡竟流淌出一股欣喜的眼淚,“這孩子好小,這是我接生幾十年來,抱過的最小孩子。”
穩婆流着淚,將孩子抱到沈芊君面前,高冉昊幫忙掀開粉色花帳,看着火紅大牡丹小棉被裡包裹的小東西,那小東西只有成年人的兩個巴掌那麼大,全身肉肉的帶血,眼睛也沒睜開,可是小手卻含在嘴裡哭得十分響亮。
“姑娘,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就叫翹翹吧,大名璽…”,沈芊君微微看了眼那肉球球,嘴角艱難地揚起一彎笑,她和昊的孩子,好笑,這樣的小生命,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上,真的好神奇,好神奇,可是翹翹,媽媽真的好累,先讓媽媽睡一會,起來了再看你好不好,媽媽…
“啊,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暈過去了!”
穩婆的尖叫聲再次傳來,屋子裡瞬間又亂了,高冉昊拉着沈芊君的手猛然跟着掉落下來,重重地摔在牀沿上,她臉上已沒了血色,脣角卻隱約有一絲淺淺的笑。
不知道爲何,在看到這樣的他,那一刻,高冉昊覺得自己的心好痛,他的手忍不住撫摸上了人兒憔悴的臉,在她溼漉漉的發上摩挲。他的手此刻冰涼,貼着人兒的臉一直摸着,轉到了她的鼻息…
微弱的鼻息,甚至有些把握不到,高冉昊猛然身子一僵,坐直身子去自己的藥箱裡翻找,他在最底層翻到了一個小瓶子,將蓋子拔下,想了會,還是將藥塞進了人兒的嘴裡,然後在她的脖頸處輕輕一點,沈芊君便自己將藥丸嚥了下去。
裡面的叫聲剛落,高允便腳底生煙般衝了進來,可是入眼便是觸目驚心的一片血紅,粉色的牀榻上,血紅的一片血跡,牀單掉落在地,裡面一片狼藉,張媽在一邊幫着高冉昊打下手,不斷地送熱毛巾。
“王爺,您現在還是在外面站一會兒吧。”高冉昊看也沒看身後的人,已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一排銀針出來。
“你要做什麼?”高允沉聲道。
“放心,我弄死了她,你不還得要我的命?你在這裡我不能專心,去看看你兒子吧,雖然不是大胖小子,但還算健康。”
高冉昊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卻泛酸,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這麼不舒服,穩婆立即抱着翹翹給高允看。
原本陰沉臉的人,在看到穩婆懷裡的小翹翹時,忽然就咧嘴笑了起來,這個孩子真的好小,好小,這樣脆弱的小生命,他一定要好好保護。他伸手想要抱翹翹,卻被穩婆一把躲開,“王爺,現在孩子身上都是血,剛剪了臍帶,容小的帶小世子去洗一洗吧。”
“不用,他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怎麼會嫌棄他。”高允眼裡帶着笑,然後小心地便學着穩婆的樣子把孩子摟了起來,哈哈便大笑了起來。
高冉昊沒去管那邊笑得開懷的人,而是專注地給沈芊君扎針,她失血過多,只是暈厥了過去,現在只要稍作刺激,待會讓人端來一些滋補的湯喝下,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高冉昊收了銀針,將藥箱也打包好,最後深深地看了眼熟睡的人,嘴角不禁一揚,他走到高允身邊,看了那孩子一眼,便笑盈盈着,“可以去看了,不過最好不要吵醒她。”
高允看了眼銀色面具男人嘴角露出的笑意,沒有理會,而是將孩子送給穩婆抱着,大步朝牀榻邊而去…
孩子總算是平安生下來了,這可謂是宸王府的一大喜事,不過這之後還會有很多麻煩事要解決,比如說,好好的,沈芊君怎麼會早產。
高允在房裡呆了許久,直到捏着她的手熱乎了,他才離開。
出了房門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找張媽和浮音興師問罪。
此刻已日落,宸王府的賓客也散了,張媽和浮音跪在石子路上,等待着高允發落。
“你們說說,你們是怎麼照顧你們家小姐的。”
“王爺,老奴知道是自己疏忽,不用您責罰,老奴都覺得自己該受罰,幸好小姐和世子都平安無事,不然,老奴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
張媽哭哭啼啼着,可是一邊的浮音卻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看了看周邊,纔對高允道,“王爺,這是在小姐出事的走廊上發現的帕子,這帕子上有茴香的味道,不僅有茴香,還有五香粉的味道,這些對孕婦都不利,容易催產,奴婢想,擁有這麼上乘帕子的主人,是不會用這麼奇怪的香料吧,這可都是食用的香料。”
浮音高高舉着帕子。
高允垂眸看了那帕子一眼,立即湊到自己的鼻子邊聞了聞,不禁眉頭緊蹙,“你的意思是說?有人陷害?”
“只是奴婢猜測,畢竟此事也蹊蹺,小姐有了身子後,穿衣打扮都很素雅,用的都是白色絹帕,更何況,小姐略通醫理,知道孕婦該忌諱些什麼。”
浮音的話都說到了這份子上了,最大的矛頭指向誰,大家都心知肚明瞭。
張媽捏了捏拳頭,不禁暗恨道,“沒想到宸王妃這麼心狠手辣,她日日在小姐面前表現出來的關心都是假的麼?”
這話一出,高允的臉立即陰沉,然後拽着帕子便大步朝拱門而去。
看着這麼氣憤離開的人,浮音的嘴角隱然掛着一絲笑意。
高允拿着那塊帶着茴香的帕子,便陰沉着臉去了紅樓,此刻紅樓裡,喜兒正在給亞賽包紮傷口,因爲御醫都顧着沈芊君那邊,是以根本沒人來照料這邊。
“王妃,你看到了吧,你心底這麼好,可是有誰看得到?王爺的心裡根本沒有你的位置,今兒個這沈狐狸還好安全把孩子生下來了,不然出了個差池,還以爲是你乾的呢。”喜兒一邊拿着紗布,一邊給亞賽包紮着頭部,只是亞賽,整個人像失了魂魄一般,一動不動。
“喜兒,我覺得待會王爺會來興師問罪,這一切好奇怪,沈姑娘她今日早產有些異常,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她身邊,你說王爺會不會怪罪我?”亞賽忽然抓起喜兒的胳膊就搖着問了起來。
喜兒忙安慰着,“怎麼會?又不是王妃你害的。”
亞賽的眼眸一垂,可是卻感覺眼皮子跳地很快。
忽然,砰的一聲,門被人踢開,高允一臉殺氣地闖了進來,他手裡還拽着一張帕子。
“你,滾出去!”高允手指着喜兒,聲音低沉。
喜兒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是害怕地一抖身子,看了看那邊楚楚可憐的亞賽,退了出去。
“王爺”,亞賽不顧自己頭上還有傷,趕緊起來,可是她的身子剛起,就被高允一把抓住了衣襟,推了出去。
“賤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高允怒吼着,震得亞賽身子一顫,她搖着頭,慌忙解釋道,“王爺,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這張帕子,是你的吧,你居然想害竹兒肚子裡的孩子?”
高允的話音剛落,亞賽就急忙搖着頭起來,“不,我沒有。”
“還想要狡辯,呵,看來本王是太姑息你了,纔會讓你愈發囂張跋扈了!真是歹毒,來人啊,將王妃綁起來,扔進柴房。”
屋外等候的一干侍衛遲疑着,卻沒進來。無名抱拳走進,勸道,“王爺,如此草率不太好吧,此事還當細查啊。”
“細查?我看就交給大理寺吧。”高允冷哼一聲,將那帕子一甩,丟在了亞賽的臉上。
亞賽整個人呆坐在地上,看着就要離去的人,忽然抓着他的裙角哭號了起來,“王爺,亞賽沒有做那種事,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高允哪裡聽得進去,用手狠狠地一甩,可是奈何亞賽抓地實在太緊,他咬了咬牙,平復的手掌一緊,“本來你可以在王府裡安安穩穩地過完餘生,可是,你爲何非要去爭寵?你答應過本王,你不會爭?你太讓本王失望了!”
說畢,高允閉上眼睛一開,然後腿上力氣一出,將人踢了幾丈外。
亞賽也練得一身好武功,本是可以躲開的,可是她就是不死心,想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有多狠,她沒想到,自己的試探卻換來的是更加無情的對待。
高允看也沒看被踢到桌子角上的人,蒼涼冷峻的背影像把刀子一般深深地紮在了她的心裡,好痛,好痛。
無名輕步走來,攙扶上亞賽,問的十分恭敬,“王妃,你沒事吧?”
王妃?他都要把自己交給大理寺了她還能配得上這兩個字?
冷冷一笑,一口鮮血忍不住就吐了出來,飛濺在地,亞賽緩緩站起,心灰意冷地看了看四周,這座紅樓,曾經她以爲是她一生幸福的所在,卻沒想到,她在這裡不僅沒有得到幸福,反而得到的是無盡的羞辱。
爹,你知道女兒的心有多痛嗎?不是您告訴我,中原的男子是最有溫情,懂得疼愛女子的嗎?不是您告訴女兒,娘就是中原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女子嗎?
爲什麼,爲什麼自己來到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不用日日涉獵,不用每日吃生食,穿着漂亮的衣服,住着漂亮的房子,卻得不到您說的那種愛呢?
亞賽一遍一遍在心裡問自己,慢慢嘴角上的笑意愈發痛苦了起來。
見亞賽一個踉蹌就要摔倒,無名急忙上前去攙扶,“王妃,小心。”
亞賽則是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一把甩開無名的手,冷冷道,“帶我去大理寺吧。”
“這…”,無名嘆了一口氣,然後招呼外面的人,“來,將人帶走吧。”
——嬤嬤分界線——
沈芊君在牀上躺了許久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旁邊,張媽正笑嘻嘻地在逗着孩子玩。
她有些虛弱,想要起身。
“哎呀,小姐,您別坐起來,現在你在坐月子,可要好好地注意身子,吹不得風,受不得涼的。”張媽煞有其事道。
沈芊君淡淡一笑,“哪有那麼嚴重,人家農村裡,婦人們剛生完孩子就下牀幹農活呢。”
“那是農村,小姐你不一樣,身子精貴。”張媽不以爲然,忙按住沈芊君,然後抱着翹翹坐到牀邊,笑眯眯道,“來,小世子,看看孃親。”
沈芊君這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到襁褓中的嬰兒身上,此刻他正睜大圓溜溜的眼睛,伸出兩隻小手,只是他好小,真的好小,比平常的孩子都要小一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擔憂,張媽忙笑道,“小姐不用擔心,小世子身子很健康,只因爲是早產的原因,所以前期會比較小些,還得特別照顧着,攝政王說了,必須您親自餵母乳。”
沈芊君點着頭,滿是幸福地伸出手去,她把一根食指放在了翹翹的小手邊,等待他機靈地握住她。
像是有心靈感應般,翹翹一隻手含在嘴裡吮一吸,另一隻手卻調皮地握上了沈芊君的手指頭,沈芊君不禁‘啊呀’一聲叫出聲來,歡喜地不得了,“張媽,小傢伙跟我握手了。”
張媽也笑眯眯地看着小手在大手指上,像是不肯離開一般。他的手掌幾乎只有一枚釦子那麼大,手指頭更是小地讓人不敢去觸碰,沈芊君小心翼翼着,卻也隱藏不住做母親的欣喜。
咯咯,就在沈芊君認真地打量着這小傢伙的時候,翹翹卻忽然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隙,小手在嘴裡來回地舔舐。
“小姐,給小世子餵奶吧,不過先得開奶,您先等着,我去喊媽子來。”
因爲王府裡有了小世子的緣故,府裡特地請了個奶孃叫吳氏,張媽喊地就是她。
不消片刻,外頭便走進來浮音和吳氏兩人,浮音小心地接過孩子,站到了牀榻一邊。
“姑娘,這開奶會比較痛,待會奴婢手上的力氣可能會大一些,您只管用力就行了。”吳氏看起來就很有經驗,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臉色平淡。
沈芊君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地解釦子。
之前在電視上也看過,開奶也許會很痛,但至於多疼,她不知道,只是當吳氏的手用力捏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來,“怎麼這麼疼…”。
“姑娘,您身體太虛了,這沒有奶水啊,可是小世子是早產兒,前一月必須吸食母乳啊,不然很容易…”,夭折兩個字她沒繼續說下去,主要是不敢說,誰都知道,宸王一向是殺人不眨眼,這說錯話的人,隨時都可能被割去了舌頭。
沈芊君自是聰明,明白吳氏所指的是什麼,她微微側臉,看了眼浮音懷裡的孩子,咬了咬牙,“你們先出去吧,我慢慢來,待會好了再喊你們進來。”
“唉”,吳氏和張媽都應着,可明顯臉上都有擔憂,畢竟孩子的母親身子太虛,沒有奶水也是很正常的,這會兒確實是爲難她了。
張媽接過孩子便出去了,臨走時,浮音看了眼帳子里正愁眉不展的人,臉上神色複雜。
“唉?王爺,您不能進去。”
高允將亞賽興師問罪了一番後便馬不停蹄地來到小院裡,想要看看沈芊君現在的狀況如何。
只是剛走到門前,便見幾個女人抱着孩子出來,翹翹眨巴着大眼睛,一直舔舐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在說,餓了,餓了,人家餓了。
“爲什麼不能進去?難道竹兒出事了?”
“王爺不必擔心,姑娘只是在開奶,您在外面等等就好。”
一說到這麼敏感的詞語,高允的臉立即就紅了,到目前爲止,他可從來沒想過看沈芊君身體這種事,於是他尷尬地摸了摸脖頸,站到了一邊,“恩,那本王在外面等着。”
此刻的高允,有着一種爲人父的生澀,爲人夫的羞澀,雖然,他和沈芊君並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是,他早就把她們母子,當做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了。
張媽和吳氏都走了,只有浮音還留在原處,緩緩走到高允身邊,“王爺,小姐到如今這樣,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能辦到的,若奴婢沒猜錯,定是小姐長期服用了一些催產的藥,才導致今日的情形,小姐的藥一直是王妃在管的吧,奴婢其它不多言,就先回相府了,也希望王爺日後多愛惜小姐一點,莫要讓她再受苦。”
高允猛然擡頭,眼神裡多了一些神情,然後負手道,“你放心,本王會的。”
浮音點點頭便作揖離開了。
沈芊君一個人在房裡,看着放在被子上的碗,兩手在胸前拼命地擠着,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碗裡卻是乾乾的,什麼也沒有。
她覺得胸上好脹痛,眼淚吧嗒就落了下來,寶寶,媽媽怎麼這麼沒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越想着,她手上就越沒有力氣,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不吭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外面等待的人有些擔心,衝了進來,一看那垂下的紗帳,臉就紅到了耳根,“阿君,你好了嗎?”
“恩”,裡面傳來沈芊君濃濃的鼻音,她急忙應聲,拉上了衣服,將碗送了出來,“只有這麼一點點,問問吳嬸可不可以?”
她沒有再說話,細長的白手上端着的碗正在微微顫抖。
高允心裡一緊,有些心痛,此時此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幫她們母子,只能顫巍巍地接過那碗,看着平平的碗裡微微盪漾的白色液體,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翹翹是通靈性還是怎的,就是不哭不鬧,只會笑,除了落地那會兒哭得特別厲害外,現在即便餓了,也只是睜大眼睛,看着張媽和吳氏。
“唉,張媽,你看看小世子多乖,一下午也不哭不鬧的,看的我心都碎了”,吳嬸抱着翹翹,只能嘆氣,“我家也有個兒子,比小世子大一些,現在都能吃奶了,偶爾喂一些稀飯也行…”,邊說着,她邊擦起淚來。
張媽也跟着心疼,走過來看着翹翹,翹翹忽然就嘿嘿地笑了起來,小手指卻還是含在嘴裡。
“是啊,小姐不容易”,想到沈芊君這麼久以來受的苦,張媽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來了來了,你們看看行不行?”高允興奮地端着新鮮母乳進來,瞬間屋內的二人都高興地簇擁了過來,吳氏一看那碗,臉上立即露出了欣喜之色,“夠了夠了,小世子還小,這些足夠了,小世子,來,咱們吃飯飯了。”
只是張媽拿來小勺子舀了一勺子送到翹翹嘴邊,翹翹卻傻呆呆地不動了。
這下三人都着急了,小世子肯定是餓了的,可是怎麼不吃呢。
“小世子現在太小,只能吸食,咱們還是得把小世子送去姑娘那。”
衆人原本是開心的,這下又擔憂起來。
高允捨不得倒掉那晚東西,端着又跟了進去。
“小姐,小世子還太小,不會用勺子喝奶怎麼辦?”張媽一臉擔憂問道,抱着孩子就要送到沈芊君這來。
沈芊君又何嘗不想親自喂,只是方纔她是花了好大力氣才擠出了那麼一點點的,她只恨自己,卻又不能直言,“張媽,你去找個小酒壺,洗乾淨了,然後再去找些麥稈,弄些鹽水來……”,看來眼下只能這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