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聽說奶奶又要到縣城,也想跟着去。可她還要上學,根本就不可能。
錢淑蘭把孫大琴叫過來,叮囑她要好好照顧小敏。
孫大琴立刻拍板答應,“娘,你放心,我就算不聽八卦,也會把小敏照顧好。”
錢淑蘭咦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有這麼深的覺悟了?”不傳八卦的孫大琴還是孫大琴嗎?
孫大琴:“……”
被婆婆這麼說,孫大琴臉色爆紅,不過她臉皮比烙鐵還要厚,只是尷尬了一小會兒,就恢復了鎮定。
她挺着胸脯,有些尷尬地摸摸頭髮,“我覺得聽那些人恭維我,比傳八卦更能讓我興奮。”
錢淑蘭嘴角抽了抽,有些無語。所以她這是虛榮心佔勝了八卦心?
這兩種還真說不好,哪樣更能惹事兒,錢淑蘭叮囑她,“你可要注意點,每天拿那麼多錢呢。晚上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雖然鄉下人淳樸,可也不是沒有壞人。
孫大琴是管賬的,可這麼多錢藏在哪裡她都不放心。所以每回收上來的錢都是交給錢淑蘭保管的。
錢淑蘭收好之後,直接放進空間的藤筐裡,倒也不怕有人偷。
可現在她要去縣城,那錢只能由孫大琴暫時收着。
這麼多錢,她怎麼拿?孫大琴傻眼了,尤其是當她想到杜大梅就是在晚上出事的,她心裡就有點慌,緊張地直嚥唾沫,“娘,我該咋辦?”
瞅着她這慫樣,錢淑蘭只好回屋拿出一個木箱子,還有她以前買的鐵鎖。
錢淑蘭拍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你收完錢立刻鎖進箱子裡。等下了工,直接回家。別再養雞場裡逗留。”
孫大琴接過箱子依舊有點忐忑不安。
以前她也就是管管賬,錢淑蘭去縣城的時候,孫大琴也曾收過錢,但那時候大多數是等錢淑蘭回來時結算的,這回居然碰到大錢了,還真有點慌。
再加上現在生產隊住了這麼多生人,她兩腿就有點打顫了。
瞅着她這副樣子,錢淑蘭也只能裝看不到,哪有不管錢的會計?
孫大琴抱着箱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錢淑蘭又到隔壁去找鄧興明和錢明華。
不僅僅是養雞場的錢,就連隊裡的錢也是交到她手上的。
鄧興明和錢月濤都只是負責記賬收錢,然後把每天收上來的錢交到她這裡。
但是現在隊裡幾乎沒什麼進賬,她反而要留些錢給他們。
買農具,買豬仔,買小牛犢都得要花錢。
錢淑蘭留下五千塊錢給錢明華。
錢明華接過錢,寫下條子給她,還有些納悶,“小姑,通電很難辦嗎?怎麼看你的意思是要走好多天呢?”
錢淑蘭笑着跟他解釋,“不僅僅是要通電,我還要到省城塑料廠看看能不能做出食品類塑料薄膜。”
如果省城塑料廠能生產出來,那她就不需要進口了,也能節省一些成本。
錢明華瞭然得點點頭,“是要去問問。”
他末了又有些忐忑,“小姑,這事兒能成嗎?”
今年他們生產隊自己就要孵十萬只小雞。大概八月份就能產蛋了,到時候賣不出去,小姑一定會成爲衆矢之的。他真的不希望看到小姑被大家指責。
他臉上的擔憂是實打實的,這孩子是個心善孝順的,她拍拍他的肩膀,一臉的自信,“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去做?”
錢明華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兩人正說着話,錢月濤從外面跑進來,就像被狗攆了似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錢明華微微皺眉,瞪了他一眼,“你這是咋啦?”
錢月濤兩手撐着膝蓋,不停地喘氣,“我娘把一個女知青叫到咱家來了,還說讓我跟她處對象。爹,我來你這邊躲躲。”
錢明華臉色一沉,這個鄭小花簡直就跟瘋了似的,非逼着兒子跟知青處對象。
錢淑蘭瞅着他臉色不對勁兒,她不想摻和這兩人的事兒,立刻提出告辭。
等她走出屋子,錢明華氣得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把手裡的錢放到自己屋裡。
他先是讓錢月濤回去上工,然後直奔他原來的家去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孫大琴興致勃勃地過來傳八卦,“娘,大隊長把鄭小花給打了。外面圍了好多人看熱鬧,娘,你不去看太可惜了。”
錢淑蘭正在裝鹹菜,聽到這話白了她一眼,“我是長輩,我要是在,如果不勸,村裡人還不得戳我脊樑骨啊。”
孫大琴一想也是,而後又衝着錢淑蘭擠眉弄眼,“那鄭小花被打的時候,她哭着喊着要找公爹給她做主。哈哈,娘,你說好不好笑?平時也沒見她孝順過咱大舅,被打了,倒是想起來了。”
錢淑蘭側頭看她,“你大舅去了?”
孫大琴噗嗤一聲樂了,“估計咱大舅跟娘一樣,躲出去了。”
錢淑蘭因爲離得遠,躲在家裡就行。可錢維漢就住在鄭小花家隔壁,十之八九是躲出去的。
說起來,有點好笑。
錢維漢以前可是一直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的,現在居然也會耍心眼了,看來平時她大嫂沒少教他。
想到鄭小花的作派,哪怕錢淑蘭不喜歡家暴,對錢明華的做法竟然也不反感。
實在是鄭小花太氣人了。以前就是個攪家精,把好好的家給攪和散了,錢明華受不了她,都搬到這邊來住了。偏偏她還不知收斂。
她弄不動男人,開始折騰閨女和兒子。閨女已經出嫁了,又接着禍害兒子。
跟她處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錢淑蘭把鹹菜裝好之後放進包袱裡,有些好奇,“別人就眼睜睜看着明華打她,就沒一個過去拉架的?”
孫大琴撇撇嘴,“我算是看明白了,咱們村的人一個個全是看熱鬧不閒事大的。沒人肯伸手幫她。生產隊能說得上話的親戚或長輩一個也沒出現。她這人當得也太失敗了。”
錢淑蘭無奈搖頭。鄭小花爲人摳搜,嘴巴又毒,跟任何人都處不好。就連隔壁的鄰居,她都跟人家吵過無數回。這在村子裡根本不是秘密。
哎,這要是晚個二十來年,錢明華一定選擇跟她離婚。
錢明華的性子多好呀,忍了她二三十年,居然在兒子這事上忍不下去了。不得不說真是太能作了。
第二日一大早,錢淑蘭帶着一籃子的雞蛋,一些鹹菜和一隻公雞到縣城。
這次她騎的是家裡的自行車。鄧雲萍聽說她要到縣城,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步行到公社。
雖然她沒跟自己打招呼,可錢淑蘭知道自行車是她特地留給自己的,這個閨女真是太貼心了,永遠都是那麼地善解人意。
原本錢淑蘭想直奔蔣家,走得都是大道,可惜她有點背,走到其中一條街道的時候,迎面就遇到一羣革委會的人壓着幾個批鬥人員朝她這邊涌來。
那麼多人,揮舞着拳頭,越來越靠近,錢淑蘭左看右看,沒能發現有小巷子可以躲進去。
她只好從自行車上下來,她後面綁了一籃子雞蛋,不敢逆着人流往裡擠,只能調頭繞道。
她騎了一會兒,就發現有個小巷子,她立刻拐了進去,她站在巷子口,正在等這些人過去,只是她猛然發現其中有兩個讓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李彩英和她的姦夫陳建國。這倆人不早就離婚了嗎?
怎麼會一起被抓了呢?
錢淑蘭看了眼兩人身上的牌子,居然是貪污罪和投機倒把罪。
錢淑蘭揉了揉眼皮,想到之前她遇到過李彩英的時候,對方的確很落魄,難道她真的鋌而走險去投機倒把了?
想到陳建國居然是貪污罪,想到被陳建國舉報的李國成,心裡頗有幾分好笑。
這對生婿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吧”?
她站在巷子口,聽到遊街的人議論聲,忙抓住一個人向她打聽,“大妹子,那倆人犯得是啥事呀?”
這個婦女大概四十來歲,一看就跟孫大琴是同一個性子,要不然也不可能跟着這些批鬥隊伍後面走,“一個貪污廠裡的錢,一個倒買倒賣,被抓個現刑。那個女的先被抓了,就把那個男的給舉報了。兩人都不是好人。都是壞分子。”
錢淑蘭有些無語,婦女見隊伍停下來批鬥了,立刻追上去,舉着拳頭一起附和領頭人的話。
那些革委會的人先是帶頭演講了一番,講得羣起激昂。
就連錢淑蘭都不得不佩服領頭的那個男青年,他的口才真是太了得了。他把投機倒把說成禍國殃民。
把投機倒把分子說成是新的資產階級分子的一部分,或者是他們的同盟軍。
投機倒把是關係到鞏固無產階級專政的經濟基礎的重大政治問題;從經濟上大挖社會主義牆腳,妄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復辟資本主義的罪行。
錢淑蘭都不知道這兩者是怎麼扯上關係的,可人家真的能扯上。明明她聽着就是狗屁不通,可其他人卻覺得那人說得很有道理,一個勁兒地給他鼓掌,揮手,吶喊,好似他們真的聽得懂似的。
接着就是無數個土坷垃和石塊往李彩英身上丟,沒一會兒,她就頭破血流。爲了不打到頭,她努力縮着脖子,可惜收效太不明顯。她的額頭上還是流下了血絲。
雖然她挺討厭李彩英的,可看着她這副慘樣,錢淑蘭突然發覺,自己好像沒什麼感覺,既不同情她,也不覺得暢快,而是一種看陌生人的感覺。
她把自行車調了個頭,往巷子裡騎了,這條路應該要被佔用好一會兒,她還是換條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