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章學猛以最快的速度,垂頭喪氣地趕回了林家鎮。
田浩此時已經站在費先生的家門口,遙望章學猛沿着曲曲折折的碎石小道一路奔來。
“舅舅,舅舅……”章學猛一邊呼喊,一邊撲到了田浩身邊。
“學猛,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着急?”田浩語調裡同樣現出一絲驚恐。
章學猛一頭栽倒在路邊的草地裡,良久方纔舒醒。
看着章學猛身上的血跡,田浩眼中閃過一絲懼意:“學猛,你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章學猛道:“舅舅,我,我,我沒出息啊!”
於是,章學猛把剛剛過去的這個夜裡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啊?”田浩大驚失色,不知不覺擡起了手掌,“咣”,章學猛的臉上狠狠吃了一記耳光。
“你,你,你的膽子,太,太他媽大了!”田浩臉部的肌肉在不住地抽搐,嘴巴不住地抖動:“你可是,把我給害了啊!”
章學猛呆呆地愣在當地,望着老淚縱橫的舅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舅舅,我,我是這麼想的,只要能救您老人家的命,再大的危險我也得去試試,其他的我就沒有考慮那麼多了。”章學猛捂着發紅的臉道。
“市長是什麼人?你知道市長是什麼人?”田浩發起了沖天的怒火,指着章學猛的鼻子兒,道:“我估計,吳市長現在已經在查這件事了!哎,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章學猛嚇得渾身哆嗦不止,不知如何回答。
田浩素面朝天,止不住滿心的悲憤:“蒼天啊,爲什麼,爲什麼啊,我田浩奮鬥了一生,爲什麼會落個如此下場啊,爲什麼啊,老天爺啊,爲什麼這樣對我田浩啊,我田浩究竟做錯了什麼啊……”
“舅舅,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怎麼樣保住你的……”章學猛一把鼻涕一把淚,同樣哭了個天昏地暗。
當朝陽初升,一片金色陽光灑在田浩與章學猛身上的時候,倆人終於停止了哭泣。寂靜的林家鎮上,不知從何處傳來幾聲山歌,山歌很悅耳,很動聽。而田浩與章學猛卻是無心傾聽,悶着頭,想着什麼。
突然,章學猛擡起了頭,眼睛裡射出兇猛的光,道:“舅舅,我知道了,賀森與羅院長是一夥的。”
田浩一愣,道:“什麼?賀森怎麼能跟羅院長是一夥的?這不可能!這麼多年來,羅院長的爲人,我還是瞭解的,他不會把咱們的情況說出去的!”
“那麼,這個人,肯定是劉炎了!”章學猛一咬牙關,斬釘截鐵地道。
田浩點點頭,道:“當然是劉炎了。這幾年,你比我更加了解劉炎的脾氣!”
“舅舅,我要做了他!”章學猛恨恨地道。
田浩正要說話,只聽身後一個聲音傳來:“還有半個小時,如果這半個小時之內不能爲你做好手術,那麼,你今後只能是‘半截子’了。”
田浩與章學猛一聽,驚得迅速轉過了頭。只見費先生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倆。
費先生淡淡地道:“你們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換鞭的材料?”
田浩一愣,將頭轉向了章學猛。
章學猛道:“對不起,費先生,我找了一夜,一直沒有找到,你看,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麼辦法呢?”
費先生搖搖頭,道:“沒有了,這換鞭一事,只有同類之間才能實行,如果真的找不到,你們就聽天由命吧!”
說着,費先生一轉身,進屋去了。
田浩與章學猛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是最後的期限了!過了這半個小時,我田浩永遠地成爲了太監了,我田浩將不再是個完整的男人了,我田浩的後半生,將永遠生活在痛苦與屈辱之中了,我田浩將永遠失去了人間的歡樂了……
田浩越想越覺得痛不欲生,越想越覺得撕心裂肺,天地間似乎沒有了陽光與雨露。
站在田浩身邊的章學猛,看着舅舅無限絕望的神色,心中亦是痛苦異常,好幾次都想勸一勸舅舅,讓舅舅不要難過,但嘴巴動了好幾下,放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此時此刻,舅舅幾乎可以說,已經是個十足的太監了,作爲親外甥,他章學猛能說些什麼呢?
林家鎮的朝陽很溫和,比市區的朝陽多了幾分靜謐與柔情。而在這柔和的朝陽裡,蘊含着不一樣的情調與韻味。
雙雙沉默的田浩與章學猛,呆呆地立在費先生的屋前已經有十幾分鍾了。
突然,田浩轉過了頭,一雙眼,凝聚在了章學猛的身上。目光裡,時而明麗,時而深邃,裡面黯淡,意味深長。
“你怎麼了,舅舅?”章學猛問道。
“哎!”田浩嘆了一口氣,道:“我在想一件事。”
章學猛:“什麼事?”
田浩:“關於你的事。”
章學猛:“我的事?算了吧舅舅,還是先把咱們目前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田浩再一次沉默了。
章學猛覺得田浩的臉上神色顯得異常古怪,眼睛裡也射出少有的多變,這究竟怎麼了,難道男人一變成太監,都會成爲這個樣子?
田浩道:“學猛,我問你一件事,你得回答我!”
“舅舅,你說吧。”
田浩似乎是疑慮重重,道:“你父親對你可好?”
“我父親?”章學猛一愣,不知田浩爲何要問這個問題,道:“我父親他對我不好,天天就知道做生意,我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回。”
田浩點點頭,再次陷入了沉思,繼續道:“你覺得你父親這個人怎麼樣呢?”
“舅舅,咱們換個問題,好不好,別提這個了……”章學猛似乎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到現在,我不得不跟你說起一件事。”田浩道:“你母親,不是我的親姐姐!”
“啊,什麼?”章學猛一顆心迅速提了起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舅舅,你說什麼?”
“你的母親,不是我的親姐姐!”田浩再次道。
“那麼,我也不是你的親外甥了?”章學猛追問道。
田浩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我的外甥,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兒子!”
“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章學猛反覆唸叨着這句話,意識在剎那間一片蒼白。
天,似乎變得灰暗了。
朝陽,失去了本來的顏色……
×××××
轉眼之間,舅舅變成了父親!章學猛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一個事實。這麼多年來,他竟然不知道,這個在各方面對他格外照顧的舅舅,竟然是他的親生父親!他直到此時才知道,這麼多天來的的辛苦奔波,竟然是爲了自己的父親而奔忙,無形之中盡了一個兒子的責任。當然,他更想不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會讓他近乎崩潰!
田浩用力一拍章學猛的肩膀,道:“學猛,三十年前,你母親剛剛十八九歲,老家發生了地震,所有的親人無一生還,爲了生存,她流落街頭,被我父親收養,認作義女。我比你母親小了三歲,叫她姐姐。當時也是一時義氣,年輕人的身體,該長得都長了,也到了該釋放的年齡,一次,我剛從工地做工回來,你母親當時正在洗澡,於是,就發生了那種事。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就是你母親的出嫁日期……”
章學猛呆呆地望着遠方的曠野,望着曠野裡男人女人們的說笑打罵,淚水不知何時再次涌了出來。
田浩擡起手臂看了看錶,距離費先生所說的半個小時的時間還有十分鐘!眼神裡閃過一絲擔憂,拍了拍章學猛臂膀,道:“哎,學猛啊,你知道我爲什麼到現在纔跟你說起這個事嗎?”
章學猛木然地搖搖頭,悠悠地道:“舅舅,你還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吧。”
田浩一聽章學猛沒有叫他父親,依然稱他爲舅舅,也不驚訝,道:“我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你,就是要讓你知道:現在,沒有人能救我,只有你這個兒子了!”
“啊?舅,舅舅,父……”章學猛一下張口結舌:“你是想,讓我和你換,換……”
“我已經想好了,你必須得救我,因爲,你是我的第一直系親屬,除了你能救我之外,再沒有別的人選了!”說這話時,田浩的眼睛裡閃着厚重的陰光,陰光裡,似有一把尖刀朝着章學猛劈來。
章學猛腦子一暈,差點再次栽倒在地。他突然間覺得,他似乎做了一場夢。眼前的這個自稱爲他的父親的田浩,突然間變得縹緲起來,變得猙獰可怖,冷酷無情。
“舅舅,你真的決定了?”章學猛雙眼直直地盯着田浩道,眼裡的淚水集中在眼眶裡,長時間沒有流出來。
田浩道:“是的,我已經決定了。你放心,咱們爺倆交換之後,我保證讓你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嘿嘿嘿,最幸福的日子?什麼是最幸福的日子?我都成了太監了,我還有什麼幸福可言?舅舅,你當真如此狠心?”章學猛渾身打着哆嗦,滿臉的悽慘溢於言表。他在想着昨日凌晨趕向市區的時候舅舅說過的一句話:“學猛,不管找到找不到,明天天亮之前,你一定得趕回來,一定得趕回來!”田浩的意思是,不管章學猛能否找到跟他基因相近或者相似的人,都要儘快趕回林家鎮來,因爲,章學猛纔是救他的最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