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着手繞着劍湖轉了一圈,蘇夙搖搖頭:“這些劍鬥士一等一的好劍,只是沒我要的。”
“你要的是龍鱗,對麼?”顧以箏的聲音毫無波瀾,連最後的疑問都說的十分篤定,像是早就猜到一般。蘇夙也毫不避諱的點點頭,拔出腰間的誅心直指湖中央的一把通體銅黃的六指寬劍:“那把劍下有東西。”
顧以箏隨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淡淡一笑:“你倒是毫不遮掩,就不怕我跟你搶龍鱗麼?我有跟你說過,我是來偷東西的,當然,我要偷的……就是龍鱗。”
蘇夙脣畔恢復往常淡然清淺的弧度,眼裡帶着洞悉一切的清冷:“就算是我難成大器公子也不該太低估蘇夙的腦子。若是我一人搶了這劍下龍鱗,以你的身手想搶下來實在易如反掌,倒不如二人合作,這樣也免得傷了和氣不是?”
顧以箏眯起狹長的鳳眼,骨節分明的手隨意搭在腰間的寒刀上,抿成一條線的脣緩緩勾起:“倒是個會算計人的女子,你是怕屆時雷霆堡的人發現,好拿我做幌子將偷盜龍鱗一罪嫁禍到我身上,是麼?雷霆堡的少堡主對你格外注意,想必一定會袒護你好讓你順利脫身於這個不利的形勢……蘇姑娘,我猜的對麼?”
“既然顧公子都猜到了,蘇夙在否認豈不是更小人了?的確如此,我是在算計你,不過這也得看顧公子是否願意被蘇夙算計。”
蘇夙飄然起身,淺紫色的裙襬飛揚落下的時候已然單足落在了一把湖中一把劍柄上。黑色的長髮已達膝蓋,安靜的垂在她的身後像是被斬斷的瀑布,微微被風撩起的時候襯着一身紫衣的蘇夙更爲飄渺不實。顧以箏斂下情緒凌空一躍,寒光乍起時那把貼身佩刀便被他暴露在血腥的月色下,薄如蟬翼的刀面泛着寒氣,刀尖點地的時可以看出在離血湖幾寸距離正興奮的低鳴。
兩人並肩而立,一刀一劍。
微微偏頭,蘇夙挑了挑眉道:“我以爲你不會同我一道。”
依舊是沒有表情的那個顧以箏,他的面色在寒刀的照耀下更顯蒼白冰冷,這個男人身上有強大專制的氣息,不同與裴思源的邪佞輕佻,不同於冷若楓的溫潤陰冷,更不同於蒙彧的親近溫和。他似乎同這個世界隔絕,沒人知道他是來自哪裡,他是誰,他和蘇柔櫻是什麼關係。
是了,蘇夙不會忘記,這個男人是認識蘇柔櫻的。不論是第一次見面還是第二次,他的言語和行爲,都有蘇柔櫻。甚至在蘇柔櫻死後,還妄圖帶走她的骨灰。
“我欠蘇柔櫻的人情,如今還不了她便還給你,你們是母女,都是一樣的。”撩起絳紫色的長袍,顧以箏將薄刀抿在脣中,兩手動作利落的將袍擺別在腰間的緞帶上。
看着那把被他抿在兩片薄脣中的寒刀,蘇夙笑道:“怎麼?這麼不信任我麼,明明可以讓我幫你拿着刀的,偏偏冒着割破舌頭的危險自己含着。”
將刀重新執在手中,顧以箏瞥了眼淡笑的蘇夙,語氣漠然道:“我不習
慣陌生人碰我的東西。”
秋水剪瞳裡剛剛泛起的一點點溫度漸漸冷下去,蘇夙冷笑一聲,別過頭看着湖中央的金劍淡淡道:“可巧,我也不喜歡碰陌生人的東西。”
“那是挺巧。”顧以箏敷衍的說道,面色冰冷的看着腳下的劍林,濃墨的眉頭忽然蹙起:“這些劍的位置不對,若是普通鑄劍池,怎麼也不該將殘劍成劍擺在一處。”
聽他這麼一說蘇夙的注意力也回到劍林中,垂下眼簾看着錯綜複雜的擺置,古潭的雙眼在看清所有古劍擺置的時候燃起躍躍欲試的光芒:“這個陣法我在阿然的宣紙上看到過,名字是四神劍陣。”
“阿然?你的妹妹,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姑娘麼?”顧以箏轉眼看着蘇夙,蘇夙勾起脣角,眼裡的光芒是自豪的,碾碎了以往的冰冷,她只在聽到夙然這個名字的時候,纔像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阿然很聰明,她雖不說話,不習武,但在讀書識字奇門遁甲這方面造詣頗深。所有人都說蘇柔櫻的小女兒是最沒用的,可誰知道呢,這樣沒用的小姑娘,精通世間八卦奇陣,比起阿然來,我纔是最沒用的。”
說這話的時候蘇夙沒有一點失望,反倒是滿滿的驕傲。她從不介意自己差別人多少,就像西苑的那些丫頭們說的一樣,蘇夙的逆鱗便是冷夙然,觸之必殺。
“那這劍陣怎麼破?”顧以箏淡淡打斷蘇夙的自豪,問出如今的癥結所在。蘇夙斂下激動的情緒,執着誅心劍小心翼翼的踏出紫緞長靴:“你跟着我走,避開那些殘劍,正中央的那把金劍就是中央鈞天,先走軫、鬼、觜、昴、奎、虛、鬥、房、氐、再過翼、星、參、胃、婁、危、箕、心、亢,最後張、柳、井、畢、壁、女、室、牛、尾、角!”
看着就在眼前的金劍,蘇夙的眉頭越蹙的緊緊的:“這陣法不對!”
話語剛剛落下便有四面八方的箭雨帶着破竹的風鳴朝他們二人襲來,湖中的劍林開始顫抖,血色的湖水盪出一圈圈漣漪。
顧以箏匆忙時刻瞥了蘇夙一眼,語氣裡沒有什麼起伏:“這就是蘇姑娘說的過陣?”
完全不容蘇夙反駁,漫天刀影將蘇夙網羅住,擋下了不少急速而下的箭雨。一把拉過蘇夙,顧以箏緊抿的脣泛出一點血色:“這種時候還分心不要命了麼?”
回過神來蘇夙看他臂膀上被箭擦破的傷口,這是方纔他佈下刀網時傷到的,似乎是爲了保護她……
將誅心橫在胸前,蘇夙眼神凜冽,青絲在劍氣縱橫中緩緩而起,在月色下張揚飛舞。紫緞硬底的長靴踏着顧以箏的刀光騰空躍起,誅心劍上纏着冰藍的光芒與凌厲的刀風,她硬底的紫靴在顧以箏的刀面上,劃下的劍網圈住所有流矢箭雨。
兩個紫影一上一下在空中旋轉,刀影劍影糾纏,在空中劈開……鈍器相撞的轟炸聲在整個血池破空響起,一圈強大的內力向周圍四散開來,淹沒所有活物。
“你去搶龍鱗,我來對付這些機關術。”
蘇夙偏頭說道,見顧以箏會意飛身而下,將誅心反手一劃,一道橫空的半弧帶着冰藍的光輝和沄沄內力揮出,第一撥箭雨結束後隨之緊跟而下的是帶着火舌的流矢。蘇夙不耐的舉起誅心,眼裡滿是碾碎的冰雪:“這雷霆堡除了放箭就不會些高層次的機關麼?”
“你是嫌自己應付的還不夠累麼?再放些別的就等着被釘成刺蝟吧!”顧以箏的聲音自金劍的上方響起,蘇夙被箭流逼得後退至顧以箏的身邊,瞥見他正站在金劍旁的兩把劍柄上,兩手匯聚內力正拔着金劍。
“這是磁場。”
“什麼?”顧以箏擡眼看着凝神對着箭陣的蘇夙,蘇夙揮劍如虹的將飛向顧以箏的箭流打下,一個旋身將袖中的紫綾裹着誅心劈下:“這是磁場,不要用內力相抵,除了被吸附住沒有一點作用。”
“那該如何?”顧以箏揮刀擋下火矢,轉身和蘇夙換了位置。
蘇夙將劍歸回鞘中,低首看着面前的金劍,這實在讓她費了腦筋。這個盜墓什麼的她身爲走私販還是知道一點的,但數理的東西真是一竅不通。對付如今的狀況,她只知道可以依靠吸鐵石將金劍拔出,可這樣荒僻的古代,怎麼可能有吸鐵石這種東西。
“你既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那你怎麼還不拔出來!”
“我沒有東西!徒力拔出更被本做不到!”
“麻煩!”顧以箏見火矢停下忙將刀歸回腰間銅鞘,飛身而下。
此時外面已經有些慌亂的嘈雜聲,可以聽出已經有很多人往這邊趕來。顧以箏將手圈住劍柄,聲音黯啞:“既然內力不行,那就徒手拔了它!”
蘇夙看着面容堅毅的側臉,有些無奈的看着他額上凸出的青筋:“我先去引開那些人。”
裴思源跟着往水溝深處趕的衆人,心裡涌出一股不祥之感。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若是在不找到蘇夙,她就真的會離開他了。當看到那個紫影帶着月色飄然而下時,他有點慶幸她還在,可又告訴自己,他怕這個女子消失,不過是因爲除了蘇夙,這個世上再無一個聰明如斯的人。這樣,蘇家的寶藏將徹底在這個世上消失。
“雷少堡主!”
“蘇姑娘,出什麼事了?”蘇夙面色蒼白的從樹上跌下,剛好落到了雷逸軒的懷中。淡色的脣被殷紅的鮮血暈染,順着白皙柔美的下頜落下,將淺紫色的前襟染成深色。
“那賊進了那個地方,我追去了……咳咳,無奈修爲不及他高超,受了一掌。”
雷逸軒精明的雙眼微微眯起,順着蘇夙指的方向微微頜首,身後的衆人會意的向四面八方尋去。蘇夙垂下眼簾,遮住烏黑瞳色迥異的眸光,想這雷逸軒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即便有她作證人時往西南方向去了,他還寧錯殺不放過的分四批人往四個方向去追。
“蘇姑娘,你還能站的起來麼?”雷逸軒低眼看着,脣角還帶着柔和的淺笑,溫爾儒雅。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