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說了……救我……”
蘇然痛苦的用手撐着樹幹，骨節發白。面上有虛汗不停落下，整個身子都顫顫巍巍的，像是隨時就會倒下一般。淺青色的裙裾滲出點點血跡，慢慢的一點一點暈開。她終於無力的順着樹幹滑下，扯着杏枝的裙襬，無力的道：“救我……我的孩子……我知道我對不起……阿姐……可跟我的孩子無關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狠狠的扯過自己的裙裾，杏枝低垂着眼簾冷冷的看着蘇然，冷聲道：“絕望嗎？記住這種失去至親的感覺！冷夙然！阿梨的死，我孃的死，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還有，那本劍訣和寶藏之中的第一刀譜！”
蘇然費力的擡眼，詫異的看着杏枝，卻不想她擡起手，在而後帶出一點皮肉。眼睜睜的看着那張清秀的容貌變成了硬朗俊逸的五官，冷若風怡然自得的看着蘇然，眼裡帶着笑，卻涼薄滲人，微微俯身，冷若風淡淡道：“蘇然，這只是你還得一點，接下來的，我會去找蘇夙和顧以箏，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別想逃掉！我會讓你們慢慢死去！讓你們先體會體會生不如死！”
天氣漸晚，墨藍的天空上已經點綴了點點星辰，桃渡園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蘇然背靠在枯樹上，整個人已經虛脫在那裡，身下的血匯成一條血流。陷入昏迷的她終於在意識消弭之際，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當顧以箏看到倒在地上的蘇然時，一雙眼睛森冷的可怖，尤其是在看到她身下的血跡時，雙手緊握成拳，骨節發出懾人的錯位聲。疾步走到她身邊，附身輕手將她打橫抱起，冷聲道：“找大夫！快把大夫找來！”
跪了一地的玄衣教衆在聽到他的怒喝聲後匆忙起身，往桃渡園外散去。蘇然拽緊了顧以箏的前襟，忍着虛脫的疼痛，顫聲道：“孩子……救我的孩子……我死了不……不打緊……孩子……”
顧以箏低首看着她虛弱蒼白的面龐，拖着她的手上傳來粘膩的感覺告訴他，再怎麼努力，孩子也回不來了。一雙漆黑的瞳孔死寂一般的盯着已經昏過去的蘇然的側顔，終於淡漠着道：“傳我之令，即便是將整個江湖翻個底朝天，也要將冷若楓給我找出來！”
從疼痛中轉醒的蘇然，咬牙聽着屏風外的交談聲。穩婆顫抖着聲音在外道：“教主明鑑，夫人此時已是七月身孕，三月一過本是安全的，但夫人體質特殊，驚不得刺激！如今這孩子就是強生下來必然會是死胎！”
“那也不能任由死胎留在夫人體內！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要給我保住大人平安！”顧以箏的聲音冷冷傳來，蘇然苦笑着抓緊了身上的布被，緊咬着下脣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來來往往端水忙碌的婢子們，都繃緊着神經生怕哪裡出了錯被顧以箏拿來出氣。穩婆顫顫驚驚的走了進來，見蘇然已經醒了，忙安慰着道：“夫人別怕，全當是早產就好，只要使勁兒其他的全可以交給老婆子我。”
囁嚅了脣，蘇然終於還是偏過頭不肯
說一句話。穩婆這樣的人見得多了，只好吩咐幾個丫頭打着下手，撐起被褥，端了碗藥湯給蘇然服下：“夫人把這藥喝了吧！畢竟死……孩子不會動了，生下來會麻煩許多……”
一直站在外間的顧以箏聽着內室忽然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漆黑的雙瞳在燭火的映襯下泛起不爲人知的驚濤駭浪，渾身散發着一種陰冷暴戾。
內室的蘇然緊緊拽着被角，汗水將青絲侵的如同被水泡過一般。下脣早已被她咬出了血，只是她還沒有鬆口的意思，只有在疼到極致的時候纔會喊出聲來。
穩婆見她這般倔強也嚇到了，手足五措的看着蘇然：“夫人這又是何必？若是死撐着不喊出聲，只怕是咬舌了也無法將死胎生出！爲了教主夫人也要慎重啊！”
費力的睜開眼，蘇然扯脣：“爲了誰……都不可能爲……爲了他，我此生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姐姐……”
穩婆搖了搖頭，擔憂的瞥了眼門外，輕聲急道：“夫人！若是夫人真的去了，難不成就有顏面見家姐了嗎？”
頓了頓，蘇然痛的皺起眉頭，呼吸漸漸開始不勻：“我不能見她……連死都毫無顏面……毫無顏面去見她……啊！”
她疼的擡起頭，類似於絕望的喊聲從她喉中溢出，衝擊着所有人的耳膜。蘇然痛不欲生的抓住穩婆的手道：“我要活下去！救我！救我！”
“好，只要夫人有這個求生欲，老奴就是拼了命也會將夫人的孩子拿出來！”
這樣痛苦的過程何其漫長，蘇然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刻似乎看到了遠處一個飄渺的身影，一襲白衣出塵離凡。她看着她，透過氤氳皚皚的霧氣，淡漠的喊她：“蘇然，過來。”
在她即將走向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那些霧氣忽然散開，幻化出了女子精緻清麗的五官，赫然就是蘇夙！
她想跑，可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她想喊救命，可不論怎麼嘶喊都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是蘇夙，她的眼神猶如看待即將死去的螻蟻，她淡色的純勾起一個恬淡的弧度。依舊是嫺靜淡漠的氣質，卻總有股揮之不去的陰冷參雜其中。
“蘇然，我養你護你，到頭來你是如何待我的？”
她的聲音像是夢魘裡最可怕的歌謠，牽扯着她渾身上下所有的神經，疼痛感蔓延全身。她在掙扎中發現自己肚子的隆起消失不見，驚恐佈滿了她的雙眼。孩子！她的孩子呢！
慌忙的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衣衫。卻發現下襬的裙裾全被血染紅，滲人入骨。她慌不擇路的亂跑，眼裡是驚慌，是恐懼，是絕望。只是不論她怎麼跑，蘇夙都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似乎永遠也逃離不了。她摔倒在地，害怕的用雙手捂住耳朵，可那個聲音卻仿似可以穿透世間萬物，縈繞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你知道我那些時日有多痛苦麼？如今的感受體會到了麼？生不如死。大抵就是你如今這個模樣，只是……我當初可比你
慘多了，絕望多了。因爲我怕了，所以乾脆斷了自己的所有活路，你看，我如今活在你的世界裡，陪着你，一直糾纏到你死！”
不是我！不是我！你是我姐姐！我怎麼會害你！我只是在救你啊！你的寄情蠱只有心死可醫，我也是別無他法才往絕處做的！
“怎麼不是你？蘇然，我對你可好？你是如何待我的？每日吃着用我的血所制的解藥，可有舒坦？午夜夢迴之時，可曾想過，你的命，是我和啊晨換來的？”
綠色的裙裾出現在她眼前，搖曳着飄渺的裙襬，俏皮靈動的聲音在蘇然的上方響起。本來顫顫巍巍的身子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徹底的僵在了那裡……綠儂蹲下身子，歪頭笑着，眼裡卻流出了淚來，淚珠劃過面頰的時候仿若匯成了恨意的淚痕：“五小姐，我死的好難過啊你知道嗎？我還未見裴思源最後一面，還未幫着阿晨找一個好姑娘，就死了。死的那般難看，那般痛苦，連一點尊嚴都沒有啊！五小姐，是不是在你心裡眼裡，綠儂就是一個丫鬟，隨時可以用命給主子活路的丫鬟啊！”
顧以箏看着已經昏迷了三天兩夜的蘇然，眉宇間滿是疲累不堪。他的掌心貼在蘇然的背部，源源不斷的內力從他掌中過給蘇然。只是即便是如此，蘇然的眉頭依舊緊緊蹙着，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跪了滿屋的江湖郎中還有被挾持來的宮中御醫，皆是戰戰兢兢的注意着顧以箏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怒急攻心，殺了他們泄憤。
夢裡的蘇然卻感覺不到一切，她處於極端的恐懼之中。周圍的霧會隨着時間慢慢暈成黑色，也會在時間的推移下漸漸轉白，就好比現實中的白天黑夜一搬。綠儂終於停下了對她的怨懟，哀傷的望着一個方向久久不動。蘇然蹌踉着站起身，躲過一動不動的綠儂繼續往前跑。
她要離開這裡，一定要離開這裡！不然她會死的！真的會跟夢裡的這些虛無死在一處！
“娘！娘你爲什麼要跑啊！不要丟下竹兒啊！”
一個智齒幼嫩的呼喚聲喚住了她的腳步，蘇然頓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着前方。這時，她身後忽然出現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娃，睜着無害如鹿般的黑瞳，可憐兮兮的看着蘇然：“娘，你爲什麼要跑啊！爲什麼一定要丟下竹兒啊！”
竹兒……竹兒……這是蘇然在孩子未出世的時候便想好的名字。這個牽住她後襬的孩子是她的竹兒……她的竹兒沒死！
不，竹兒已經死了，胎死腹中，怎麼可能是這個已經三歲模樣的孩子！
可是……也許還有希望，畢竟，她在昏迷的那一剎那，都沒有看到穩婆抱出的死嬰啊！
蘇然痛苦的抱着頭，她不知道怎麼辦。腦海裡兩個聲音在爭執，她的竹兒到底還在不在！還在不在！
“娘，你不記了嗎？你和爹爹說好了每年春日裡都要去綠水別院的杏花林裡祭拜的啊！那時候竹兒在孃親的肚子裡可都聽的一清二楚的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