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司空府邸。
硃紅色的大門透着古韻,白玉階上滿是那令人心碎的落英,屋頂上暗紅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照射下閃耀着晶瑩的光。
整個府邸佔地極廣,府內建築格局顯然經過精心佈置。雖不能堪比皇宮,但卻無時無刻不讓人感覺到,府邸主人的極盡奢華,而又恰到好處,絲毫不引人反感。
一路走進去,偌大的後院裡,有一汪水池,清澈見底。
池中,幾尾錦鯉在水中嬉戲。仔細一看,正是萬金難求的紅白丹頂。池子四周的岸上,種着幾顆楊柳,風一吹,柳枝搖曳。就連倒映在手中的樹影,看上去,也別有一番風趣。
主屋的大殿裡,金色的香爐,裝着名貴的薰香,清煙伴着盈人的香味升騰而起。做工精緻的雕花梨木桌椅上擺放的是,“白如凝脂,聲如鳴罄”的上好瓷具,其奢華真是不必多說了!
司空韻兒悠閒地坐在右側的梨木椅上。一手把玩着自己的秀髮,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朝着門口瞟着。
這時,司空琴川送走了宣旨的公公,正拿着一截明黃的聖旨走了進來。
司空韻兒見狀,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哥哥身邊,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開口說道,“哥,你急急忙忙地把我叫回來,就是爲了這跟我不相關的事兒啊?”
司空琴川一愣,“什麼叫跟你不相關的事兒?”
司空韻兒搶過聖旨,指着上面鬥黑的大字,說道,“哥哥,你看清楚了,適才公公讀的可是吾皇有旨,賜梁州城城主之長女爲太子側妃,於一月後入宮教導禮儀,以便擇日完婚。欽此!”
“皇帝是要封梁州城城主之長女爲太子側妃,而不是城主的妹子!哥哥可明白了?”司空韻兒再一次強調道。
司空琴川一把奪過妹妹手中的聖旨,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這才發現,原來真同妹妹說得一樣。
“哥哥,你不會是捨不得你家囡囡吧!你!你!你!你想要我這個妹子代嫁?哥!你可不能這樣哦,囡囡好歹也有十一歲了,可以嫁人的!”
司空韻兒心裡,無比感謝他老哥當年的狀舉,十六歲就搞定他嫂嫂,有了這個寶貝女兒。
“這!這怎麼行,囡囡才十一歲!聖上的意思,定是要讓你入宮的!”司空琴川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跟自家妹子扛上了。
“哥!在這事兒上,你可不能偏心了!皇上的聖旨寫得很清楚的!明明是……”
“閉嘴!不用多說!”司空琴川陡然嚴肅起來,“聖上早年便因那副寫意天下,而對你上心了,此次下旨,定是有意將你許配給太子!你何必多作推脫?”
司空韻兒心知哥哥所言非虛,但是……
她真心不想,也不能嫁太子!
突然,司空韻兒捲起袖子,將她那纖纖玉臂伸了出來。
司空琴川嚇得轉開了頭,擺了擺手,厲聲說道,“韻兒!你!成何體統!還不快快穿好衣衫!”
司空韻兒聽他說完,並未收回手臂。反而淚眼婆娑地開口說道,“哥!我早已心有所屬,我們,我們早就已經私定終身了!你看!”
司空琴川聽得她如此說道,轉過頭來,果然見到她光潔的手臂上,什麼也沒有了。
一瞬間,司空琴川的雙目變得腥紅。他想起來,那時侯,年幼的妹妹
,曾經舉着手臂,指着上面的小紅點點,神神秘秘跟他說,那是孃親給她點的守宮砂。
可是,如今,竟然沒有了!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凌空響起。
司空韻兒伸手捂住臉頰,眼淚更加急速無聲地流淌下來。
司空琴川也呆住了。
從小到大,他都當這個妹妹是心頭的一塊寶。罵,捨不得罵,更別說動手打了!爹孃走的時候,妹妹才七歲。他憐她,寵她,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動手打她。
所以,當他打出那一巴掌的時候。心裡竟是那麼的痛!韻兒啊!你怎麼能如此不自愛?
“他是誰?”司空琴川早已沒了適才的衝動,他現在只想知道,自己妹妹口中所說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司空韻兒放下捂着臉的那隻手,輕緩而鎮定地說道,“哥,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的。”
司空琴川看着她,眉頭微蹙。他十分了解這個妹妹的個性,她決意不說的事情,你是怎麼也問不出來的。
可是,他怎麼能不明不白地將自己疼了半生的妹妹,就這麼隨便地交給一個不清不楚的男人?
“韻兒,哥哥只是擔心你。”百感交集,只能化作溫聲細語。“哥不想你將來後悔,若是,你真的執意如此,哥也不會再勉強於你。”
司空韻兒看着哥哥,聽着哥哥說的話,突然哭得更兇了。她就知道,他的哥哥,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知道,他的哥哥,是最疼愛她。
“哥!”突然,司空韻兒上前一步,投入哥哥的懷抱,哽咽着說道,“你放心好了,他一定會娶我的!他定會一生一世都對我好的!”
司空琴川僵硬着身子,這個妹子啊!有多久沒有對他這樣撒嬌了?他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容,伸出一隻手撫摸了一下妹妹的頭,說道,“我司空琴川的妹妹,值得上任何一個男子,如此對待!”
司空韻兒突然拉開一點與哥哥的距離,定定地看着他,破涕爲笑,“哪有人這樣自誇的!羞羞羞!”
“哈哈哈!韻兒笑了就好!”司空琴川大笑幾聲,之後,便沉默起來。他放開司空韻兒的手臂,朝着上方走了兩步,便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似在看着堂上的畫扁,又似在相着什麼,愣愣地出神。
知哥莫若妹。
司空韻兒輕輕地走到哥哥身旁,陪着他站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出玉手,撫住哥哥的肩膀,便輕聲說道,“芊綺那麼聰明,又機靈,哥哥不用替她擔心。我會讓玉希寸步不離地跟着她,確保她在後宮安全無憂的。”
“嗯。也只能如此了……”
夜已寐。淺綠縈繞的女子閨房內,司空韻兒安靜地坐在牀上,並未睡去。
一旁的玉希替她拾了拾腳下的被子。
司空韻兒看了看玉希,悠悠地開口說道,“以後,你便不用跟着我了。記住!從今往後,芊綺纔是你拿命都要護住的人了!”
“是!”玉希十分鄭重地說道,“小姐放心!就算是玉希自個兒不要命,也一定護小小姐周全!”
“嗯!你早點下去休息吧!”
“是!”
偌大的房間裡,只餘下她一人。她輕輕地捋起袖子,藕臂上一點硃紅,是那麼的嬌豔奪目。
月亮見了,都偷偷躲到雲層裡去了。
溫州,歐陽府。
那日,柳吟風整個人就像蔫了的茄子似的,了無生氣。歐陽期期帶着他,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溫州。
也就在歐陽期期帶着柳吟風回家的同時,皇帝的聖旨也來了。
歐陽府偌大的前院裡,除了夢魘了一般的柳吟風,其餘人都在那裡跪了一地。
宣旨的太監趾高氣揚地站在前面,雙手一攤,尖聲念道:“吾皇有旨,賜溫州城城主之長女爲太子側妃,於一月後入宮教導禮儀,以便擇日完婚。欽此!”
送走了宣旨太監後,歐陽千行什麼也沒說,獨自回了書房。
阮氏帶着呆愣的女兒,回了她的閨房。
一回到房間的歐陽期期,突然之間,眼淚就像決了堤似的,哭個不停。
阮氏見狀,輕聲安慰着她,“三兒乖,孃親知道你對那個柳吟風還心存執念。可是,現在聖旨都已經下來了,你也該收收心了。”
歐陽期期一邊抽泣,一邊想開口說話,卻又因着抽泣,而說不出來。
阮氏見了,更加心疼,她以爲自己的女兒,已經被那柳吟風迷得不知輕重了。
想她阮竹雲,好歹也是名門將後,雖說當年的那場戰亂,讓她父伯兄弟皆爲國捐軀,滿門皆餘婦儒。可不想,自己的一雙兒女,一點將門之氣都沒有。
天成那孩子,被那個小妖女迷得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連平日裡最聽她話的三兒,也是這般……
唉……
若沒有當年那場戰亂,她們阮家,定不會如此蕭條。
如今,好在她的堂姐,阮竹鳳,嫁給了古月國當今聖上,貴爲一國之母。而自己的侄子,西門宇寰,乃是當今的太子,數年後便是皇帝。
阮氏一族的好日子,不遠了!
數月前,她那堂姐皇后已經答應她,將來讓三兒做皇后……
想到這裡,阮竹雲勾起嘴角笑了笑。她伸手撫了撫三兒的小臉,這個女兒,長相真的是萬里挑一的。可是,就是性子太單純了一些。
“三兒,你太子表哥可長得並不比柳吟風差,而且他的身份地位,絕對不是柳吟風那個江湖遊蕩子可以比的。你就安下心來,等着一個月後做太子妃吧!”阮竹雲對着自己的女兒,無比溫柔。
“哼嗚……”歐陽期期抽泣了兩聲音,輕輕地開口說道,“娘,我……我不要……不要嫁給太子表哥。”
“三兒!休得再這般任性!娘都是爲了你好!你趁早斷了對那柳吟兒的念頭!不然,我馬上就把他丟出府去!”
歐陽期期一愣,她是相信她的孃親,能夠做得出來這種事的。愣是嚇得不敢再哭了,也不敢再說出反駁的話來。
可是……
可是,自己如今這副身子,真的能進宮嗎?
她只能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心裡期盼着,她的柳哥哥能早點好起來,帶來離開這裡。
比起那繁華的後宮,她還是更希望能與她的柳哥哥一起泛舟湖上,悠然自得。
知女莫若母。
阮竹雲看着自己女兒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打着什麼小九九。
看來,在三兒順利出嫁之前,她得將這個柳吟風揣在手心裡,以防事情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