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繁華日漸淡盡,天空清澈明亮,乾淨的沒有一絲雲彩。只剩下那純粹的湛藍,像是被藍色的墨水渲染過一般。太陽透過山林間層層疊疊的樹葉子,將陽光的剪影照射在地上。
常年綠陰繚繞的雲山,屹立於梁州的邊境,同時,它還緊挨着溫州的某個小鎮。
三年前,莫愁和明月親眼看着莫菲兒墜落山崖,心神俱碎。一度感覺對江湖再無可戀,便各自帶着徒弟雲朵和風陌迴歸雲山,與師父青衿作伴。
回到去山後,青衿看着自己從小撫養長大的徒兒,都已經收了兩個如此聰慧乖巧的弟子,自是十分高興。同時,她不得不感嘆歲月蹉跎,一眨眼便過去這麼多年了。
莫愁再次回到雲山,彷彿又變了一個人似的。她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了,青衿和明月看了,都心疼不已。青衿知曉自己這個二弟子,自小便是一個極重情義的孩子。只要是放進心底的人和事物,她都掏心相對。青衿不知道她這個徒弟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消沉。她看在眼裡,卻只能偶爾在言語間對她稍加勸解,教導她學着放下過去。
莫愁永遠記得,師父那天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就連如今想起來,都還記憶猶新。
師父說,莫愁,你若將過去抱的太緊,怎可能騰出手來擁抱未來。
師父說得很對,她的確將過去抱得很緊,緊到令她無法呼吸。可是,她放開了便真能擁有未來?她的未來又在哪裡?
菲兒的死,對她的打擊是極大的。因爲,她的死,多多少少都因爲她的自作主張啊!如果,在瀟湘樓那晚,她不曾仍下菲兒一人,她便不會被黑衣人抓走?如果,在皇宮那晚,她發現異常之後,不那麼衝動地跟進去偷聽,就不會被師兄抓住關了起來。那麼她是否就可以及時通知師叔,救出菲兒?是否就不會有那日崖上的一幕幕?是否菲兒就不會死?
如果,她當年死活都要跟着師兄下山,師兄是否就不會變?雖然,她不知道師兄爲什麼會跟壞人同流合污,但是,她知道師兄一定是下山後遇到了什麼事!一定是的!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在皇宮的地下迷宮之中,她被一旁的石壁吸了進去之後,便發現那裡是一個秘室。整間秘密被明亮的夜明珠照着,所以,她一轉身便看見了多年未見的師兄。她臉上的喜悅還未達底底,便感覺喉嚨一緊,她低頭看去,卻是一雙男人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而那隻手的主人,正是她的師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師兄,嘴巴里艱難地喚出兩個字,“師兄……”
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一鬆,她嗆了一聲,便擡頭望去。她看到師兄滿眼複雜的神色,彷彿很詫異她會出現在此。
莫愁師妹,怎麼是你?
師兄,我也沒想到會是你?你爲何在此?你們把菲兒怎麼樣了?
我……
說啊!你們到底把菲兒怎麼……
話音未落,她便被師兄突然出手,封住了穴道。本來,以她的武功,要是當真與師兄動起手來,雖不能勝,卻也決計不會這麼快便被擒。要怪中就怪她對師兄竟一絲防備都沒有。
莫愁師妹,你這幾日便先待在此處,等事情了結了,我便放你出去。
師兄說完,轉身便走,他臨走出去前,轉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爲什麼?師兄爲什麼要如此?他的妻子呢?他的孩子呢?他怎麼會淪落到成爲別人的爪牙?難道他有什麼苦衷?
直到此時此刻,莫愁仍然想不明白。她只能不斷地爲師兄找藉口。
“師父!師父……”雲朵已然脫去稚氣的聲音,終於將她的心緒拉了回來。
莫愁看着眼前的雲朵,雖着青布麻衣,卻掩蓋不住她標緻的容貌。三年了,她已然出落得像個大姑娘一般了。她腦後隨意地紮了個馬尾,順着後面些許秀髮自然散落着。額前留着斜斜的流海兒,下面是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她的五官很搭配得很完美,已然脫去了三年前的稚嫩。圓圓的臉蛋兒,雖然有一絲櫻兒肥,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可愛又健康。
莫愁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輕輕地開口問道,“何事?”
雲朵走上前去,輕輕地挽起莫愁的一隻手臂,嬌聲說道,“師父,人家已經在山上待了三年了!”
莫愁轉過頭看向她,喃喃自語道,“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像是在問雲朵,又像是在自我感慨。
雲朵見師父終於回過神來,便放開她的手臂,輕輕地繞到她的身前,盯着她的雙眼,無限期待地說道,“師父,你看,都三年了,你就讓雲兒下山吧!雲兒想孃親了!”
莫愁眸光一沉,轉向雲朵,沉聲說道,“只要你打敗……”
“我知道,只要我打敗明月師叔,然後在你手下過得了一百招,便可以下山了,是吧?”雲朵嘴巴厥得老高,一下子便像是焉了茄子,悶悶地說道,“這話你都說了很多遍了!我去年便已打敗了明月師叔了!可是,可是……”你也不讓着我,你那麼高的武功,我怎麼可能過得了一百招。
“沒有可是!去練功吧!”莫愁繼續沉聲說道。
“師父!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不管,我一定要下山!我要去尋找自己的身世!”
莫愁突然詫異地看向雲朵,以前都沒聽到提過這個事情,怎麼突然提了出來?
雲朵感受到莫愁的眼神,突然眉心閃過一抹傷痛,接着,便淡淡地說道,“雖然,孃親自小便不願告訴我,我爹姓誰名誰?但是,孃親曾經說過,我爹武功很厲害,而且還會醫術。當年,我娘便是在上山燒香之時,不慎被毒蛇咬傷,被我爹救下。之後,他們一見鍾情,後來,便有了我。”
“我娘說過,我爹的耳後,有一塊紅色胎記。所以,只要我根據這些線索,一定可以找到我爹的。”雲朵說到這裡時,突然在莫愁面前跪了下來,“懇請師父恩准雲朵下山,查明身世,雲朵不願一輩子做一個沒有父親的無姓孩兒。”
莫愁在聽得雲朵說,她爹的耳後有一塊紅色胎記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顫。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雲朵,特別是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她竟一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輕輕地搖着頭,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兩步。
雲朵發現莫愁的異常,便擡起頭,輕輕地喚道,“師父!師父,你怎麼了?”
莫愁聽得雲朵的叫喚聲,突然悲憫地笑了笑,心中無比自嘲,她早該想到了,不是嗎?莫愁轉過身子
,看向遠方,只爲不讓那流淌下來的兩行清淚,現於人前。接着,她輕輕地開口說道,“你要去,便去吧!”
雲朵本以爲,師父定不會輕易同意的。卻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她朝着莫愁拜了三拜,面露喜色地說道,“雲兒謝師父成全!”
莫愁背對着雲起,輕輕地說道,“下山之後,去古都看看你娘,她定也想你了。”
“是!師父!”雲朵站起身,無比喜悅地對着莫愁的背影答道。
“若是,有機會,替……替爲師進宮,進宮看看你冰冰孃親……”
“是!師父!那……那雲兒去向師祖婆婆告個別,便下山去了!”
“去吧!”
雲朵歡歡喜喜地走了,她對於莫愁的以背相對,只想成是師父捨不得她走,怕相對而泣,並不作它想。
雲朵走後,莫愁獨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莫愁,你還是發現了。”
莫愁聽到身後輕柔的聲音,緩緩地轉過身來,便見到師父青衿靜靜地站在不遠處。
她一襲黑衣在風中飄搖,黑中參白的秀髮全部盤起於頭頂,高高聳起的髮髻中插着一根木簪子。面容看上去頗顯清瘦,卻不顯老,整個人看上去頂多三十多歲的樣子。
莫愁朝着青衿渡了兩步,輕輕拜道,“師父。”
青衿對她微微一笑,面容溫暖至極。
莫愁突然想起適才師父的那句話,便疑惑地問道,“師父何出此言?”
青衿高深莫測地一笑,“當初,雲朵那丫頭一上山,我便看出來了。她的眼睛,與那人很像。”
正在這時,雲朵去而復返,人未至,聲先到,“祖師婆婆,雲兒找你找得好苦啊!”
待她奔到近前,莫愁瞪了她一眼,她纔想起來要給祖師婆婆行禮,“徒孫拜見祖師婆婆!”
青衿笑着叫她起身了。
雲朵這才奔到青衿近前,依依向她惜別。
翌日,原本在下山行醫施藥的明月師徒,卻突然回來了。
“師父,明月此次提前回雲山,只因接到好友慕容冰冰的通知。她說有急事,要請我去古都一趟。所以,特此回來,向師父辭行。”明月在青衿身前一字一句地稟告道。
“嗯。既然,如此着急找你,定是有難治之症。以免耽誤救人,你即刻帶着小陌下山去吧!”
“是!師父!”
莫愁看着明月和風陌離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青衿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莫愁的肩膀,輕輕地說道,“你也隨同明月一道去吧!該了結的,總歸是要了結的!”
莫愁眉心微擰,看向青衿,急急說道,“師父,我……”
青衿伸出手掌,阻斷她未說完的話,“不必多言!爲師只希望,你此次下山,了結前緣。待到再見你之時,能找回昔日的莫愁。”
莫愁雙眸含淚,原本最討厭哭泣的莫愁,這兩日卻一而再地流下眼淚,她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是!徒兒定不教師父失望!”說完,便決然轉身,朝着山下走去。
那決然的背影,好似她下定的決心,她要努力地嘗試,將過去放開,騰出手來擁抱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