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過半月而已……
獨自一人立於留蝶夢土最外沿的海岸, 擎海潮負手望海，思緒漸遠。如今苦境中原正值多事之秋，一頁書之事, 雲鼓雷峰之約, 邪天御武之咒等諸多種種皆是迫在眉睫, 儘管早已應允素還真所託, 亦知曉此時不該分心其他, 可他…卻着實半點着手處理的心情也無。
曾是極不屑那些傷春悲秋悽悽切切的道情念思之詞的。總覺不過一時分離罷了總有再見之日，又非自此陰陽兩隔，何必做那扭扭捏捏相思入骨的小兒女之態, 叫人看了平添笑話。
可如今，照夜離去方不過半月, 他卻竟已有了些許恍如隔世之感。不是沒有過那種拋下一切前去尋人的衝動, 可每每當他難以按捺時, 頸上羽鎖隱隱傳來的力量卻總在提醒着他……
身在情中難自持，北冽鯨濤到底是再難尋回舊日冷眼旁觀的冷靜了。
不成！下回不問清楚那混子到底家住何處絕不能讓他走！=皿=
“海潮。”遙遙望着海邊那一襲白衣的背影, 擊珊瑚眉心微蹙心下已是有了一番思量，而後卻是刻意加重了些許步伐力道，直待走得近了方纔柔柔開口喚了名字。
自打凌公子走後，海潮雖未在人前有過任何表示，可夜裡獨自一人來這海邊靜思的次數卻是越發多了。前日裡葉小釵送來錦心鑑時海潮雖未說什麼, 可她知曉, 他約許是有些不大高興的。
翩翩的病是凌公子一早應下的, 箇中更少不得說是看在海潮的份上應下的。雖說臨了有事需離開一段時日, 可走前卻也留下方子交代過, 在情在理都該等人回來再作打算纔是。何況那錦心鑑中的拈玉繡手……
可如今，卻是壞在一頁書等不得……
一月之期所剩無幾, 她與海潮都該下個決定了。
“珊瑚。”回身微微頷首，儘管擎海潮這兩日心情不佳，可面對擊珊瑚時卻仍是極自持的。口吻也好神色也罷，都可算是近日來少見的溫和了，“這兩日汝皆在閉關研讀葉小釵帶回的錦心鑑，今日出關，可是已有眉目？”
“錦心鑑中確有記載可用之法，只是此法有一限制，需本就練有冰玉寒功之屬爲基底的女子方可練就。明日，吾會再行閉關。”淡淡一笑，擊珊瑚柔聲輕道，一番回答可謂頗爲周到，只是卻避重就輕的全然不提修煉拈玉繡手所會造成的後果。
自小到大，她都非是那種習慣與人相爭的性子。對於海潮，她雖是傾心至今，亦曾想過前緣再續，但如今既無無緣她也不願再去強求什麼。此番便以一頁書此事爲界，就此收了舊日傾慕之情也好。
而若當真有幸挺過此劫，同海潮做那烹茶同品之友亦無何不好。
“只是，關於一頁書，海潮汝可否回答吾一個問題？”
“直問無妨。”
“海潮，一頁書對汝而已，是何意義？”雖對鼎鼎大名的苦境支柱邪心魔佛不甚瞭解，但擎海潮本是極冷淡傲氣的性子，隱居銀盌盛雪後更是未曾聽說他涉足過何種江湖是非，甚至說是性情孤僻都不爲過。如今卻爲一頁書之事奔波妥協至此，對此擊珊瑚卻着實有些好奇了。
“這……”
微地一怔，擎海潮着實有些訝異於擊珊瑚的提問。若真要說的話，其實此前他從未認真去思考過他與一頁書之間到底是如何從敵人進展到如今這亦敵亦友的關係的。半晌思索，方纔略有些遲疑的開了口。
“若真要細究，吾曾認爲一頁書只是一個殺吾妹婿的仇人。但後來吾發現……原來他還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那現在呢？”
“現在…若吾與他之間的對立有辦法消弭，一頁書會是個能讓吾開闊不同視野的良友。”
“倒是難得見汝這般肯定一人。”轉身望向夜幕中的海面，擊珊瑚悵然輕語再不多去追問什麼，只是心中卻已是下了決定。
她無法判斷修習拈玉繡手究竟會將她的記憶影響到何種地步，但於她來說，這或許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一個…可以就此將這段無果的情愫完全埋葬的機會。如今的海潮已不是非她不可了，那麼，或許只有她徹徹底底忘了過往舊情纔是對所有人都好的結局。
至少這樣的話，海潮就無需因爲愧疚而總將她的感受放在首位，無需當她在時連同凌公子說句話都那麼小心翼翼再三斟酌……
“說起來，醫治一頁書的邪鱗除了需取出翩翩身上一片帶有紫色心血的鱗片外，還需以恆峰上的銀斑葫盛裝。素還真信中既已如此言明，不如吾們分頭行事，亦可事半功倍。”
“也好。”
*****************************
近日連遭惜夫人率衆刺殺，又逢末世聖傳與雲鼓雷峰雙方圍捕，與燁世兵權衝散的千葉傳奇一路負傷敗逃，方至河邊卻驚聞乍來清亮詩號！
“一舉鯨濤快哉風，世浪翻袖中。古今誰人堪伯仲，千秋雪，半夕蝶夢！”
“擎海潮……”自打知曉擎海潮落崖未亡的消息，千葉傳奇便知這人遲早會來報那日嗜友之恨逼殺之仇，而對象…不僅僅只是軍督更會是整個破軍府！可如今此情此景，乍見眼前來人，縱然千葉心中早有背水一戰的覺悟，亦不免遍體生寒恨視來人。
“你，來的真是時候！”
“傳奇寫盡，今日合該終章！”吾還未去找汝和燁世兵權算賬，汝倒自己撞到恆峰這條道上了，送上門的舊仇宿怨若還不報未免也太過辜負吾北冽鯨濤之名了，今日合該是汝千葉傳奇自找倒黴！
一臉正氣口吻冷傲，卻顯然是在爲這些日子心底的不悅找撒氣對象的北冽鯨濤這般內心陰暗地想着。
“哈哈哈哈哈……要吾敗亡，你…亦須陪命！喝——”傲氣心性使然，縱然已是窮途末路，卻不甘就此稱降。千葉傳奇盛怒忍傷提元運掌再戰，雖是出掌之刻便已身處下風，但那拳腳相錯之間卻不露一絲怯意！
二度交手，兩人心中已然互知深淺。
爲求脫身，千葉傳奇率先運招突圍：“雲海山浪——！”
“喔~汝心急了嗎？小心兵家大忌。”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擎海潮此時短短一句，倒是像極了凌晚鏡平日裡罵人時的毒舌模樣。帶了十成十的撩撥與冷嘲熱諷，不將人氣到吐血，絕不罷休。
“浪逐千秋峰！”
玄招回敬，極掌衝擊，幾聲驚爆之後，千葉傳奇再見濺紅！
“呃……”反手抹去脣角猩紅，千葉傳奇強壓下體內亂竄真氣，強撐運功：“再來！”
“哼，逞強！八虛浪擊——！”本就非是那不計前嫌寬容待敵的好性情，如今更又撞上千葉這死不回頭的臭脾氣，擎海潮一聲冷哼，說話間海天名招再出，當真是絲毫不留一絲情面。
語畢翻掌，真氣流轉，只見那雪白衣袖揚舞猶如浪翻，氣元自納，撥掌之間，浩功混成！
“風雷驚動九重天！”縱然千葉心有戰意，卻只奈何重傷在身功體不全，更何論面對如斯強敵？一掌過後，硃紅染衣！
“汝的頑強，阻止不了結果。”
“哈！縱然天要敗千葉，但吾天藐劍尚…不準！”昂然一聲，天藐應然出鞘。靈器在握，千葉傳奇似有神助，恍恍然竟是多了一股退敵力量！
“不過垂死掙扎，吾便助汝認清事實！號雨鯨脈——”
鯨脈一出，號雨興風。千葉傳奇這一場殊死之戰，在雙方兵器祭出的這刻已是到了最後關頭。心下一沉，千葉緩緩舉劍蟠空而起，欲制擎風雷於一擊，換得最後一次逃出機會！
“一泓劍，萬頃波，雲海山浪——！！！”
“鯨起萬龍沉！”
語落身起，只見兩人挾兵縱近，卻是變數乍生！劍尖相交之刻，號雨鯨脈竟是化劍爲鞭，瞬息纏上天藐劍身，再下一刻千葉已是神兵脫手，鯨脈橫頸功體被制，含恨落敗跪地！
“你！”
“這般算計，是回敬汝當日以花樹布殺，如何？”冷笑淡看劍下屈膝跪地的千葉，擎海潮語帶嘲諷卻並不打算就此輕易了結這位手下敗將。
照夜常說：死，是最失敗的報復手段，只有讓仇人從今往後生不如死長命百歲，方纔是慰心頭之恨的最好方法。他雖不全然認同，但亦不否認照夜這話確有幾分道理，至少…他已想到了一個比殺了千葉傳奇更能令他難以忍受的處置方式。
“敗既敗矣，任君處置！”
“要死簡單，但吾現在更想將汝送到一人面前，那定會更加有趣。”
“何人？！”聞言一凜，千葉心中不安卻是在下刻驟然成真！
“素、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