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們來拋硬幣吧
“你猜猜我今天爲什麼會遲到？”
姜紫楓和顧淵肩並肩倚在圖書館一樓走廊的欄杆上，夕陽的餘暉暖融融地灑在他們的臉上、手上和心上，卻一點兒也不熱。
顧淵扭頭看向紫楓姐，她的頭髮和五官都鍍上了一層毛絨絨的金邊，笑得親切而又驚豔。
“嗯……去洗澡了？”
“不是。”
“那……是因爲教室裡有事拖延了？”
“不是。”姜紫楓輕輕地搖了搖頭，“再猜。”
“猜不到了。”
顧淵果斷地選擇了放棄。
顧淵啞然，沒想到同齡人竟然會對學文科的學生有這麼大的惡意。
“紫楓姐，你的內心真是強大。”顧淵嘆了一口氣，把額頭磕在手背上，“我要是能夠像你一樣就好了，永遠不會對自己的選擇有所懷疑，任何時候都能那麼自信地大步向前，那樣的話，我現在根本就不會糾結了吧。”
她說。
“學文還是學理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
“顧淵，對你還有池妤來說，最重要的是努力去成爲更好的自己。至於別的東西，都不是現在的你要去考慮的。人是很容易改變的動物，一個漫不經心的瞬間，就可能決定兩個人的命運，所以，不要對未來那麼篤定，什麼樣的關係都有可能改變。你和我，我和他們，都是這樣。”
“紫楓姐……”
一路上池妤都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但顧淵卻始終不敢正眼看她。
“我明白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這樣吧，我來教你一個簡單而又古老，但卻十分有效的，能夠幫人做出選擇的方式。”姜紫楓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枚一元硬幣，放在右手拇指的指甲蓋上，在陽關下亮晶晶的，“來，賦予每一面各自的含義吧。”
姜紫楓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考試結束的鈴聲剛好響起，清脆的“叮鈴鈴”遙遙地從高三樓的方向傳來。
“我在想……如果是反面的話，我該怎麼辦。”顧淵搖了搖頭，“有那麼一刻希望它是正面，但到了硬幣落下的時候，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現在，我只想知道結果。”
姜紫楓搖了搖頭。
“嗯？是誰？”
“嗯。”
沒有展示結果，姜紫楓問了顧淵一個問題。
“拋硬幣從來都不是目的，你的困惑和糾結是因爲無法做出選擇，還記得嗎？”姜紫楓笑着，“在硬幣升空的那一剎那，你不是已經得到問題的答案了嗎？至於最後究竟是哪一面朝上，還重要嗎？”
“你要成爲希望，而不是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她和顧淵說，紫楓姐不愧是學校裡公認的心靈導師、知心姐姐，在和紫楓姐聊過之後，她已經一點兒都不糾結了。
當時顧淵問她，你是更喜歡歷史和政治嗎？
話到嘴邊，卻彷彿忽然堵住了一樣，顧淵低下了頭。
姜紫楓笑了。
池妤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理科。”
“池妤。她在猶豫要不要選文科。”
在教學樓底下等到了池妤，從樓梯上下來的少女把手臂縮進衣服裡，正在一甩一甩地搖着前半截袖子玩，看到顧淵，像是小鹿一樣立刻快步奔了下來。
“紫楓姐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終於，當再一次回到教學樓下的時候，顧淵對池妤說：
在奶白色的路燈燈光下，池妤搖了搖頭。
“是江雲嗎？”
“學文的話，不是應該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能夠用於文學創作嗎？”
好吧，他猜錯了。
姜紫楓的語氣稍微硬了一些，她擡頭看着慢慢沉落在教學樓後面的太陽，不知道是不是顧淵的錯覺，看起來竟然有些哀傷。
“好，那反面就是文科。”
唯一的一次機會。
像是腦海裡被打開了一扇門，顧淵感覺思路一下子通暢了起來。
“紫楓姐，你也有喜歡的人嗎？”
“我選不了。”
“夏天，馬上要來了呢。”
大約在一個月之前，顧淵和池妤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那個晚上，池妤說起她有學文科的打算，顧淵有點驚訝，因爲池妤是個不偏科的人，她每一科的成績都很好，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理科絕對是個會被老師和家長更支持和認同的選擇。
“是啊，是這樣。”
但是，姜紫楓直接把硬幣收了起來。
她很大方地承認了。
池妤說她決定選文科，顧淵微笑着點了點頭。
“因爲剛纔啊，有個人來找我，問了和你相同的問題，這個人吶你也認識，而且熟得不得了。”
他還是第一次在紫楓姐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情緒。
“嗯。我聽陳歌說，那個時候，南華高中從上到下，從校長室到門口看門的大爺都覺得你會去學文科，甚至副校長還找你談了話，問你想要哪幾個老師，可最終志願表提交上去的時候，看到你填了理科，所有人都傻了眼。”
姜紫楓轉過頭，對着他笑。
“不過呢，你家的那個女孩子，擔心的卻不是這些。”姜紫楓繼續說道，“我感覺，當然只是我感覺，她的腦子裡想的只是文理科哪個考上好大學更容易，是她在各個科目上的均衡困擾了她。”
“你在糾結什麼呢？”
“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那個小姑娘似乎有着非常大的壓力，但問她在擔心什麼呢，卻又說不出來。”姜紫楓若有所思地說道，“一般呢，高一待在強化班競賽班的學生在面臨要不要去學文的時候，擔心的更多是來自輿論和父母的壓力。因爲他們可以直接進入文科強化班，所以會被很多人在暗地裡說不公平，是走後門。或者，就是被類似那些，女生腦子笨纔去學文科、文科比理科簡單、都考進了尖子生班卻跑出來學文很丟人等等的陳詞濫調給反覆精神衝擊。”
姜紫楓不主動接，顧淵只好接着問。
“有啊。”
“拋硬幣？”顧淵擡起頭看着她，這是很多人都會選擇的方式，但卻沒有人能夠像她這樣讓人信服，“真的嗎？”
“……嗯？”
顧淵心裡第一個跳出來的是齊羽的名字。
“即使父母親和老師們的意見都和你不一致，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嗎？”
生活不是小說，他也不是戀愛腦的男主角，沒法毫不猶豫地做出爲了女朋友賭上全世界的決定。
“已經是五月了啊。”
玉指輕彈，硬幣飛上半空。恰巧一片厚厚的雲飄過，太陽隱沒在樓宇間，在短短的一兩秒裡，從一片光明到漆黑一片，而在溫暖的光輝再度灑落時，硬幣已經被姜紫楓抓在了手中。
“我……”
姜紫楓把顧淵的話換了一種方式重複了一遍，顧淵覺得她好像想說些什麼，但看着她，她又只是微笑着回望着自己。
“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我嗎？”
顧淵立刻道歉。
其實糾結的點很簡單直接，那就是池妤。
在經歷了高一一年的不同班之後，他很想抓住這次機會。
離開的時候，走到圖書館門口，顧淵回頭看着姜紫楓，她凝神望着某一個遙遠的方向，不知道在看誰。
“試試嘛。正面？”
“因爲我想繼續待在一班啊。很簡單吧。”
說謊的味道。
“沒有啊，當然沒有。”
“可是……”
那爲什麼要選文科呢？
“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想選理科。”
“其實都差不多啦。你以後就會知道了，選文還是選理，在時間分配上其實是差不多的。”
好像得到了答案，又好像沒有得到答案。
“對不起……”
“那爲什麼學理呢？”
“我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姜紫楓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別人輕而易舉地影響到我的想法和判斷，我的情況只有我自己最瞭解，所以。”
可一想到要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險，他又猶豫了。
“當時也有流言之類的吧，當初就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紫楓姐嗎？”
“嗯……小魚她是沒有什麼特別討厭的科目。”
“不對，我不是在問你這個問題，而是問，你在糾結什麼。”姜紫楓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什麼在阻止你做出選擇呢？如果你覺得理科很難學下去很累，就去學文科呀，如果你覺得歷史和政治很討厭，就繼續學理呀。所以，顧淵，你到底在爲難什麼呢？”
“顧淵，不要爲了不確定的人和事而賭上一切。付出和回報的公式長什麼樣沒人知道，雖然沒回報的努力不是完全沒有意義，但始終是一件不值得的事。”
池妤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腦袋。
“幹什麼嘛，說得那麼有負罪感似的。你當然是要選最適合你的啦，這種時候不要考慮我啦，笨蛋。”
她站在班級門口看着顧淵走遠，他回過頭，看到池妤對着他笑，開心地揮着手。
就像是過去的每一天一樣，也像是未來的每一天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