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動機
陸思瑤就像是顧淵記憶的盡頭浮現出來的幻影，無比的深刻卻又縹緲，她的每一個小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在他心底重複數次描畫，以至於他的習慣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向她的習慣傾斜。但終於有一天，他看到她時就像是過路人，連個招呼也不搭，就這樣徑自走了。
南華的一切對他來說是全新的，這裡的人，這裡的生活，甚至他自己，都和過去沒有太多關係。他喜歡這裡的一切，所以過去的一年多裡他一直很抗拒提起關於東陽中學發生的那些事。如果可以，他希望與那些東西再無瓜葛，但事與願違，即使他避而不談，那些東西也終於找上了他。
“所以，她是誰？”
袁瀟的右手食指輕輕敲打着筆記本深棕色的封面，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個高中生應該有的眼神，在經歷了短暫的情緒失控之後，這位學生會的副會長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狀態，顧淵安靜地看着他，嘴脣微微地翕動了幾下，但還是隻言片語都說不出口。
“我覺得她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楊浩絕對不可能是因爲她才策劃這一切的，我也不想把一個對我來說已經很遙遠的人牽扯進來。所以，我不想說。”
“你能肯定嗎？”袁瀟頓了頓說，“那你覺得，如果楊浩是故意的話，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在此之前就不認識他，我怎麼會知道他腦子裡是怎麼想的？”
“那你就無法排除這種可能。”
“我說了，絕對不可能。”
“我只是在陳述一種可能性。”
“不能確定，太模棱兩可了。”袁瀟搖了搖頭，“光憑這些我們什麼都判斷不出來。”
“大瀟瀟，你是不是傻了？你不會想直接去問楊浩吧？他怎麼可能告訴我們啊？”
“難道……”
事實上，直到現在，顧淵都很難把記憶中那個總是抱着書包低着頭的傢伙和今天這個被他按在泥水裡還要狂笑的楊浩重合在一起。
“不，我說的不是他，是另一個。”袁瀟再一次看向顧淵，“你覺得呢，顧淵。”
成績不錯，膽小，不愛說話，沒什麼親近的朋友，似乎住在郊區，每天上學要做很遠的公交，因爲長得比較乾淨所以還算是有一點點人氣，但也只有一點點了。
“你有完沒完！”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絕對不是同一個人吧。
當然，顧淵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把楊浩排除在他的名單之外。儘管陸思瑤這麼說，他還是對楊浩做了個簡單的調查。
在東陽中學的最後幾個月，顧淵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關閉了起來，什麼也不感受是有效面對現實的最佳手段。但代價是不會留下任何深刻的記憶，對於那段時間學校裡發生的事他並不清楚，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心底裡有個聲音給出了否定。
那個時候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被他忽視的傢伙，竟然會在三年後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視線裡，陸思瑤正在和後排的女生聊天，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她扭過頭來朝着他一笑，然後舉起右手輕輕地揮了揮，她後排的那個女生也隨之看了過來，顧淵也跟着笑了起來。
陸思瑤，當然是陸思瑤。
嗯，就是今天的這個楊浩。
“要想找到他策劃這幾天‘意外’的證據，必須先摸清楚楊浩的動機，才能夠找到準確的方向。”雨萱學姐嘟囔着，“顧淵你說得這些也太模糊了，還有沒有別的細節？”
顧淵拍案而起，白雨萱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於是他迅速地深吸了兩口氣。袁瀟的目光穿透鏡片落在他的身上，顧淵垂下眼瞼，不作聲。
眼角的餘光捕捉到身旁抱着書包的男生迅速移開了視線，似乎是對於女生投過來的視線過敏一般，很快就低着頭走開了。
關於楊浩的記憶，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雖然後來陸陸續續地也在校園裡見到過幾次，但自從那些令他憂傷的事情發生以後，不再去那個樓層的他就很少會碰到這個抱着書包的男生了。
“喂，今天教室外有個人一直盯着你看，需不需要？”
之所以使用“貌似”“好像”這樣的說辭，完全是因爲感官封閉後對外界發生的事幾乎沒有知覺。
鑑於他那常人所不能比擬的堅定和熱切，顧淵便記住了這個畫面，當時他順着楊浩所望着的方向看了過去，隨之映入眼簾的人讓他覺得意外又理所當然。
“沒有了，我對他就知道這麼多。”
在最後那次和葉鈞的衝突之後的一天，坐在倒數第二排只要一偏頭就惡意看到灰色的鴿子從白色天際擦過的位置上，顧淵貌似聽到樓下過傳來鬨鬧聲，後來聽班裡的同學說，好像是有人告白被拒絕了。
“你必須要清楚認識到一點，就是你的懲罰結果已經確定了，畢竟你打人在先，這點我和雨萱都幫不了你。”袁瀟把目光從顧淵身上移開，落回面前的筆記本上，“但是關於楊浩，我們還是可以做些什麼的。你什麼都不說的話，我們就沒法幫你確定楊浩是否有什麼違規行爲，他就可以逍遙法外。如果這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那我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唯一印象比較深刻的畫面大概就是初二上半學期的期中考試過後，楊浩抱着他那個空蕩蕩的書包背靠欄杆站在走廊上，他那並不健壯的脊背硬生生地被橘黃色的陽光吞沒，顧淵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臉上剛剛好被他投下一塊陰影，於是顧淵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就是這多看的一眼留下了印象。
窗戶沒關好，風颳進來，揚起淡青色的窗簾，攪亂了一片橘黃的陽光。光線斷開，碎裂，筆記本的書頁開始嘩啦啦地翻動，顧淵的記憶也一同被風翻動起來。
給顧淵留下印象的並不是他的相貌、穿着或是別的什麼，而是那雙眼睛，更準確地來說是那雙眼睛裡透出的目光。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透過那扇窗戶，顧淵能夠感受到的，就是無可比擬的堅定和熱切。
一起回家的路上，顧淵隨口提起了站在教室外走廊上的那個男生。對此，陸思瑤的迴應只是笑笑說不可能，她甚至很肯定地說楊浩絕對不是在看她，顧淵搖了搖頭不予置評，但也記住了這個名字，楊浩。
“既然你知道的有限，那有沒有可能去問一問另一位當事人呢？”
回憶到這裡，顧淵微微地皺了皺眉，他擡起頭，正好對上了袁瀟和雨萱學姐投過來的目光，兩人的眼裡也透着些許猶疑。
是個並不需要投入太多關注力的傢伙，顧淵很快做出了判斷。
這都不是一件需要感到奇怪的事，幾乎每一天顧淵都能夠在這條走廊上看到幾個徘徊的身影，不喜歡陸思瑤的人很多，喜歡陸思瑤的人更多，年輕的腦袋裡裝不下太多的東西，對於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來說，陸思瑤的那張臉，已經足夠成爲許多人或是唾棄或是趨之若鶩的理由了。
仔細回想起來，的確從初一第一次月考開始，顧淵就在陸思瑤班級外面的走廊上見過楊浩的身影，不過這個並無太多特徵的男生從那時候起就沒有在他的心裡留下過什麼有分量的記憶。
最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各種各樣的事都在不斷地把那個已經消失在記憶深處的人重新推到自己的面前。顧淵摸了摸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我去。”
就在這時，門開了，陳歌走了進來，他微微一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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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你可以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