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澤堯, 我們分手吧!”她說得果斷而決絕,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話音剛落,電話那端的人忽然怔住, 等夏澤堯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屏幕已經歸於一片沉寂, 剛剛那些話, 他是不是說得太狠了?難道真的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告別, 和自己最心愛的女孩?
以他對白鴿的瞭解, 絕對不會主動提出分手,如果按照常理出牌的話,那她至善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然後再求自己不要離開才更符合邏輯。
夏澤堯內心忽然閃過一絲陰暗, 這種陰暗來源於白鴿的灑脫和決絕,胸腔中隱隱約約有一種叫做“不甘心”的慾望急促升起。他忽然覺得自己惡毒無比, 煩躁不安地把電話扔在一邊。
白鴿小心翼翼的放下手機, 眼裡的光芒也逐漸黯淡, 儘管如此,她仍然有條不紊地結算了購物車裡的商品。
站在一旁的樑琛若有所覺, 這樣冷靜、鎮定、自律的白鴿他從未見過,他一直覺得這個女孩子青春洋溢、沒心沒肺、甚至聒噪。
可他比誰都清楚,出人意料的平靜往往醞釀着更大的極端情緒。
在購物車結算成功的那一剎那,白鴿的內心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她起身往門外走的時候, 樑琛揣度的話足以讓她崩潰一百遍。
“你是雙性戀?”樑琛站在一旁聽她講電話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對, 直到她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他才幡然頓悟。夏澤堯, 是男人的名字;毛小健, 女人。種種跡象,很難不讓他往“雙性戀”這方面想。
“夠狠!”想到她的鎮定自若, 樑琛補充一句這樣的話。
白鴿孱弱的身影忽然僵住,瞳孔驟然間放大,一雙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樑琛,他剛剛說什麼?雙性戀?他憑什麼這麼說?
哦,原來在他眼裡,她不過是愛情裡極度變態的黃毛丫頭?
哼,她在心裡自我嘲笑一番。什麼叫“落井下石”?什麼叫雪上加霜?看吧,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做到了,而且樣樣都做到了極致,這樣的他和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又有什麼區別?
再想想他當初和譚詩詩吵架的時候,她鞠躬盡瘁、鞍前馬後伺候和遷就的小祖宗居然迎面捅了他一刀?
“你......”白鴿被樑琛氣得說不出話來,可好像也無從辯白,喉間隱約有絲絲腥甜,她極度剋制,然而,震天作響的摔門聲出賣了她。
樑琛不以爲然,反正他們住在一起,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白鴿穿過325國道,拐進旁邊的一條支路,行走在被烈日炙烤焦灼的柏油路上,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過自己的目標,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將去哪裡,去做什麼。這條通往大槐鎮上的路她是第一次走,來往的車輛並不多,甚至大有越來越偏僻的趨勢,不斷有騎着摩托車、講着粵語的本地居民問她是否需要用車,也有不懷好意的輕笑和放肆的口哨聲從身邊一閃而過。
眼神裡的渴求,她大概能猜到是什麼。
天色漸漸暗下來,白鴿有些害怕的摟緊自己的雙臂,該死的,早知道就不一個人跑出來了,都是樑琛那個王八蛋,居然說她是雙性戀!不知道老孃剛失戀嗎,還說這麼有傷害值的話來神補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依稀變得熱鬧起來,終於到大槐鎮了。
白鴿直奔中國移動營業廳,重新辦理了一張電話卡,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過去,要和夏澤堯斷絕一切關係,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倒不如說是自欺欺人來得更貼切一些,至少可以想象夏澤堯那個混蛋無數次撥打那個號碼而無法接通的快意。
回程的路上遇見一家理髮店,白鴿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對理髮師說:“越短越好,你隨意發揮。”然後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理髮師精瘦、皮膚黝黑,嘴裡叼着一根菸,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繼續吞雲吐霧,他見過太多來店裡的長髮女人,每個人都強烈要求只能剪掉一點,而眼前這人,居然說越短越好,呵,有意思。
他將菸頭丟盡垃圾桶,“想好了?我可不會接發。”略帶點粵語腔。
“越短越好,醜也沒關係。”她說,剪掉的發可以再長,傷疤也可以再癒合。
白鴿一直閉着眼睛,只聽見“卡擦卡擦”的聲音,理髮師很快將她的頭髮打理得像一個鳥巢,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這尼瑪,孵化小鳥都不是問題!!!
從理髮店出來的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部暗下來。恩平,這個經濟開發區的城市也許真的是因爲經濟水平領先使得每家每戶都有小車,所以很難在街上看見出租車的影子,更何況,這裡只是一個鎮。
如何回指揮部,這大概是此時最困擾白鴿的問題,難道真的要走回去嗎?
然而事實上,白鴿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幹的!她尋着來時的記憶找到那條支路,就算加快腳步,少說也得走50分鐘啊,畢竟是四公里路。
天不知何時變了,忽然間狂風大作,驟雨將至,恩平靠海,想必又是一場暴雨,她還真是個倒黴蛋,算了,就淋成落湯雞回去被樑琛無情的嘲笑把,反正她也不在乎了。
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還有些疼。
嘈雜的夜色裡,樑琛已經洗漱好,窗外的雨好像越來越大,白鴿那丫頭至今未歸,倒還有點骨氣。
這樣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朦朦朧朧中,樑琛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眯着眼睛瞟了一眼來電號碼,不自覺地皺了眉頭,是白勳。
“樑琛,白鴿呢,她電話打死打不通,怎麼回事......”白勳的聲音急切,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完全不給樑琛插話的機會。
“估計都和周公子約會好幾次了,你以爲和你一樣是夜貓子?”他語氣仍舊漫不經心,若不是和他朋友多年,定然以爲這小子是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爺。
白勳倒是十分贊同樑琛的說法,他這個侄女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愛睡覺,再說,有樑琛在,想出事也沒機會,自己倒是白擔心了一場。
末了,樑琛問:“白勳,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侄女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疼她?”
“以後你就知道了。”白勳倏地笑開,隨即掛斷電話。
樑琛被白勳這麼一吵,睡意全無,也不知道那個丫頭怎麼樣了,還是去看看比較妥當。客廳裡黑黢黢一片,偶爾有閃電透過窗戶露出白森森的光,他擡手敲白鴿臥室的門,卻發現門是半掩着的,好像還是離開時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爲了證明自己的猜想,樑琛幾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臥室的燈,昏暗的光線亮起的剎那,心底泛起陣陣寒意,沿着脊背一路攀爬。
她去了哪裡?她能去哪裡?況且外面還下着瓢潑大雨,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辦公室,急衝衝的跑下樓,最後一點希望也隨之湮滅。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再次爬上心頭,這種感覺足以讓他喪失所有理智。黑色豐田越野車像疾風一般駛出指揮部的大院,濺起的水花遲遲散不開。
樑琛沿着325國道一路尋找,雨實在太大了,前方白茫茫一片,雨刷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
不對,這裡到市區太遠,也根本不可能有順風車,那唯一的一個可能就是鎮上,想到這裡,樑琛猛地一個急剎車,隨之而來的是刺耳的摩擦聲,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劃出好看的弧度,車子調頭拐進那條支路。
他以最慢的速度行駛在柏油路上,聚精會神的看着兩側,果然,沒行駛多長時間便在一顆小葉榕樹下發現那個清瘦的身影,猛地按了幾聲喇叭,白鴿終於擡起頭看向這邊。
越看越覺得這輛車特別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樑琛打開應急燈,燈光也調成遠近光燈交替,這才下車。
他就那樣筆直的站在雨裡,也不說話,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看,雨水順着他的髮際線往下流,流過眉梢,流過鼻樑,他就一直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他。
白鴿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他一雙薄脣緊抿,雨太大,有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好像是生氣了。
他們就這樣僵持着,好像在比誰更倔強。
“過來。”樑琛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冷冷的。
她站在原地不動,揣度下一步可能發生的事。
樑琛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白鴿身邊,一把攫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將她拽入自己的懷裡,“你瘋了?”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委屈的淚水毫無徵兆的流下來,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這樣也好,至少分不清楚。她擡起頭,拼盡全力掙脫他的鉗固,卻是白費力氣,“我是瘋了,關你什麼事?”說完一腳踢在他的脛骨上。
樑琛忍痛,手上的力氣更大了,她對他拳腳相向?呵,脾氣倒是不小,“因爲一個男人就這樣要死要活,值得?”他話裡滿是輕蔑。
白鴿倏地笑了,是啊,就是因爲一個男人肝腸寸斷,不過這和他有半毛錢關係?樑琛見她不說話,又問:“是不是離了男人就不能活?”
她終於掙脫他的束縛,踮起腳尖,將臉湊到他眼前,一字一句的說:“怎麼會!別忘了,我可是雙性戀,除了男人,我還有女人。”
樑琛被氣得跳腳,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其實,他說她是雙性戀的時候,她的表情和反應已然證明她並非如此,然而此刻,她又什麼都不辯解,只要她開口,他就信她。
良久,樑琛輕輕開口,“抱歉。”
抱歉?他在道歉?爲自己的口不擇言?
僞裝的防線頃刻間崩潰,覺得委屈的白鴿哭的更兇了,握不緊的拳頭砸在他堅實有力的胸膛,泣不成聲,“他爲什麼要騙我這麼多年,爲什麼要說從來都沒有愛過我的話,我不信,我不信......”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一直圍繞着樑琛。
須臾,又聽見她斷斷續續的說:“你爲什麼要說我是雙性戀,爲什麼,我不是,我根本就不是啊......”
到最後,竟分不清是因爲與夏澤堯分手的不甘還是在樑琛那裡所受的委屈而哭。
樑琛整個人心亂如麻,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他猛地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然後有溫溫熱熱的氣息隔着薄薄的襯衣傳至神經每一處末梢。
他低頭看她斷斷續續的顫抖,雪白美麗的脖頸,材質輕薄的衣服溼答答地粘在背脊處,曲線畢露。
樑琛整個腦袋都燒起來,他忽然開口,嗓音低低的,“如果真的走投無路,我願意一直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