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琛將菸頭熄滅,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丟進垃圾桶,轉身上樓的那一刻,忽然有個念頭從他腦海裡冒出來。
四月的微風輕似夢,那個晚上,樑琛第一次徹底失眠。
毛小賤在指揮部待了一段時間就準備離開了,白鴿每天都要上班也沒多少時間陪她,就算下班了也沒機會出去玩,因爲周圍啥也沒有。
這段時間以來,她目睹了白鴿和夏澤堯之間慘無人性的冷暴力,想說點什麼,卻始終無法開口。
白鴿一邊替毛小賤收拾行李一邊抱怨,“賤賤,我只能送你到市區的汽車站,機場太遠了,你也知道,我抽不開身。”工作狗永遠都只有聽公司安排,汪汪汪And汪汪汪。
領導吝嗇到連一天的假期都不批准,就連送到市區,也是她央求了朱姐好長時間才答應派車送的。
車子行駛在325國道上,毛小賤想了很久,決定還是說出來的好,憋在心裡實在是太難受了,“白鴿,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對你說。”
是和夏澤堯有關的事。
“你和夏澤堯,要不就分了吧。”她咬咬牙,狠心的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或許會很難,畢竟你們四五年的感情。”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感情一旦出現裂縫,就很難再癒合,因爲一點點的小事都會越來越大,直到變成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可是你開心嗎?或者說夏澤堯開心嗎?前段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捫心自問,你真的能不計前嫌和他重歸於好?”毛小賤有點出乎意料的咄咄逼人,“你們遇見彼此的時候都還太年輕,以爲只要愛得深就不會分開,而愛情並不是愛得早愛得深就可以!”
愛得早、愛得深,不如愛得剛剛好。
白鴿又何嘗不知道呢,她和夏澤堯,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們是彼此青春裡的見證人,也是彼此愛情裡的啓蒙師。
那次精神出軌之後,白鴿也不斷的反省過自己,到底哪裡出錯了,錯在哪裡,可她找不到錯誤,所以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
毛小賤看着她那副沉默着不說話的沒出息樣兒,氣就不打一處來,跺跺腳,“反正你好好想想吧,這樣拖下去對你們誰都沒好處。”
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逝,過了好久,白鴿才緩緩開口,“我最近常常在想,人爲什麼要談戀愛、要結婚呢?”這段時間的冷靜她真的想了很多,什麼情啊愛啊,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
“說白了就是傳宗接代!”毛小賤回答得簡單粗暴,“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更愛自己,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不想孤獨終老一輩子,所以要找一個人陪葬。”
毛小賤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發現自己的陌生,等說完了才暴吼一句:“我靠,老孃都要被我自己噁心死了!”
白鴿也覺得這個時候的毛小賤異常陌生,秒變感情帝啊,“如果真的只是爲了傳宗接代,爲什麼要在尋覓“傳宗接代”的對象的時候那麼挑剔呢?”
這麼一想,好像隨隨便便都可以找個人過一輩子,不一定非誰不可,心裡也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毛小賤PIA的一下打在她的大腿上,“你他媽這不是廢話嗎,你他媽以爲是動物世界?人和人的傳宗接代原則上是要在一起生活很久的!”
可能是太憤怒了,她一下子爆了兩句粗口,“你還是趁早把你那隨隨便便的想法收起來比較好,愛情不是敷衍。”
白鴿仍然沉默着不說話。
“我偶像說過:對於愛情,我依然懷有期待,我相信會有一個合適的人出現在生命裡,來遭受我的溺愛,終有一日,我帶着這個人奔着幸福絕塵而去。”毛小賤依舊侃侃而談。
“小白,所以你要相信,我們生命裡都會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她看着遠方,目光堅定而溫暖,也算是對自己說。
白鴿此時此刻非常好奇毛小賤的偶像是誰,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毛小賤走後,生活也失去了很多色彩,白鴿妥協於工作,忙於工作,工作還是那些破事兒,打印、複印、掃描,一樣不少,再加一個替領導打掃辦公室的清潔工身份。
白鴿仍然是第一個到辦公室的人,時間還早,她就幫忙整理了一下辦公桌上的文件,順便打掃了辦公室,剛坐下,□□經就來了。
好久不見,□□經好像更胖了,依然油光滿面,他開口:“小白,麻煩你幫我打掃一下我的辦公室。”
白鴿“哦”了一聲,雖然心裡有點不爽,但還是乖乖聽話跑去打掃。
然而,她徹底驚呆了!!!
眼前這間房間,哪有半點像辦公室的樣子,白色牆下的角落裡,放着兩桶泡麪盒子,黑乎乎的小蟲子歡樂的在周圍進食,垃圾桶裡連塑料袋都沒套一個,菸灰灑落了一地,辦公桌上的菸灰缸,滿滿的都是各種各樣的垃圾。
白鴿實在無法想象□□經平時都是怎麼在這辦公的,又是怎麼接待來辦事得人的。
暗暗咒罵了一句,權當自己倒黴。
剛拿了掃帚準備開始打掃,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人——樑琛。
“胡勇呢?”樑琛蹙眉,看着整個辦公室的環境,又看了一眼正拿着掃帚的白鴿,忽然明白了點什麼。
就讓她做這個?
胡勇是□□經的大名,一般都沒人敢這麼叫,白鴿忽然有點緊張,“啊……□□經剛剛都還在的……”
樑琛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回來了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丟下一句就離開了。
在白鴿的印象中,他聲音向來冷冷的,不緊不慢,好像所有事情都運籌帷幄。
然後就這麼過了幾天,也快五一了,但是他們不放假,所以和平時也沒什麼區別。
白鴿參加了工作以來的第一個重大會議——月例會。
指揮部的所有班子成員以及分部的負責人都參加了會議,各位領導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會議的時間就變得特別長。
樑琛是最後講話的,他低低的聲音從麥克風裡發出來顯得特別有磁性。
“我只說一點,關於實習生的問題。”他簡明扼要的概括了要講話的內容,“實習生的工作一定要落實到位,師徒協議一定要嚴格執行,特別是分部,在現場的都是年輕人,如果有誰覺得帶徒弟特別難的話,我建議去現場待上一段時間再說。”
樑琛清了清嗓子,繼續說:“現在的年輕人才是主力骨幹,一定要好好培養。”他停頓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說的培養,不是指讓他們端茶遞水、打掃衛生這麼簡單,身爲領導,也要有領導的樣子。”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尤其緩慢。
白鴿極爲驚訝的看着樑琛,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卻無疾而終,其實她很少見他這樣嚴肅的時候,只是不太喜歡說話而已,再看了一眼□□經,他額角好像有薄薄的一層汗。
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讓她打掃衛生,真是心情舒暢到沒朋友啊。
“散會吧。”樑琛說,單方面的決定,並不詢問別人是否有意見。
大家都陸陸續續的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麥克風再次傳來低低的嗓音:“白鴿,你留下。”
白鴿簡直受寵若驚,而且還有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趕緊把頭埋得低低的,迅速漲紅了臉。
待人潮散去,樑琛才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回去收拾一下房間,待會朱姐會找人來幫你搬東西。”
收拾房間?搬東西?
白鴿聽得一頭霧水,膽怯的問:“什……麼?”聲音也是低低的,聽起來軟軟糯糯。
“換房間。”樑琛回答,見她低眉順耳的樣子,他忽然有點愜意,尾音裡帶點愉悅的笑意。
天啊,這麼好的事居然輪到她頭上了?指揮部什麼時候又空出多餘的房間了?還是朱姐對樑琛說過房間的事?
不管了,反正換房間是件好事。
當然,這是在白鴿搬到新房間之前,至於後來,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她的東西並不多,一個行李箱就能完完全全搞定,剩下的都是指揮部配的牀、被子、桌子等等之類的東西。
朱姐叫了工程部的幾個男的來幫忙搬東西,有人問道:“搬到哪兒啊?”白鴿這纔想起她連搬到哪個房間都還不清楚,從兜裡摸出手機正準備給朱姐打電話,樑琛就忽然出現在門口。
“搬到我房間。”他不慌不忙的說。
幾個人都是一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模樣,樑琛重複一遍剛纔的話,“搬到我房間。”
幾個人徹底傻眼了,好半響纔回過神來,然後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搬東西。
白鴿整個人一下子蒙了,他剛剛說什麼,搬到他房間?是不是聽錯了?
事實證明,她真的沒有聽錯,直到所有東西都擺放在樑琛的房間裡的時候,白鴿才徹底回過神來。
他們居然要住在一起!!!
如果知道要和樑琛住在一起的話,白鴿一定會在他說“換房間”的那一刻勇敢說不!
樑琛的房間是一套二的居室,兩室一廳、一廚一衛。
聽朱姐說,指揮部這棟樓以前是一個酒店,後來發生過火災,再後來公司中標了,就把辦公樓定在這裡,買了塗料和其他材料重新裝修過。
客廳裡的東西很少,擺放的也很整齊,玻璃桌上有一套茶具,應該是用來招待客人的,一臺立式飲水機,一臺櫃式空調,還有一臺兩開門的小冰箱。
這就是差別,這就是待遇,果然是領導!!!
樑琛從兜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房間的鑰匙,你收好。”
白鴿並沒有立刻去接,她十指交纏在一起放在身後,頭也埋得低低頭,“我們這樣,是不是就算同居了?”
話音未落,她的臉迅速漲紅了,簡直想咬舌自盡,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想到比同居更適合現在這種狀況的詞語。
“……”樑琛竟無言以對。
他倏地笑了,卻還是耐心的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想你應該知道,指揮部現在沒有多餘的房間,換房間的事,你小叔拜託過我,我也答應了。”
原來又是看在小叔的情分上。
她努力辯解,眼神裡都帶着渴望,“我聽朱姐說,指揮部有招待所,要不,你就安排我住到招待所吧。”
樑琛忽然轉過身,逆光而站,橘色的彩霞在他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光,沉默很久才緩緩開口,“不用,你只需要和我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