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琛夾了一片藕咬了一口, 雲淡風輕的說:“嗯,我知道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白鴿還望眼欲穿地等他點頭批假啊,光知道有什麼用!!!“就這樣?”她放下筷子, 喝了一口冰鎮銀耳, 樑琛還在嚼碎嘴裡的藕片, 輕的幾乎沒有聲音, 須臾, 他才問:“你不吃東西盯着我看幹嘛?”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不懂啊?樑指揮長,我需要你的首肯,需要你給我准假, 好嗎!!!”虧他還是個指揮長,這點規矩都不懂, 真是白混這麼多年!
樑琛把火關小一點, 纔不慌不忙地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白鴿,你也馬上畢業了, 應該好好想想工作的事,如果你想留下來,我歡迎,但作爲一個過來人,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這個行業(工程局)太辛苦、太險惡, 他怕她這樣一個孱弱的小女孩承受不了。
其實女人往往不需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以她的學歷、專業, 完全可以在大城市找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 過着朝九晚五、有雙休、有節假日的生活, 等到了合適的年齡,再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婚生子。
沒必要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工程局, 浪費在這大山裡。
其實樑琛的這些話,白鴿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辛苦的工作總要有人做,並且,她好像也完全融入了深茂鐵路五標指揮部這個大集體,她喜歡計財部辦公室輕鬆的工作氣氛,喜歡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
“我想留下來!”她說。
樑琛沒再說話,屋子裡只剩下咕嚕咕嚕地聲音,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這頓火鍋的時間比預想中長一點。
白鴿摸着圓滾滾的肚皮四仰八叉地靠在沙發上,樑琛起身準備收拾碗筷,被她不留情面的阻止了,“我吃你的,住你的,也總得讓我爲你做點什麼吧,不然搞得我好像欠你的一樣,讓我洗碗,你就不要和我搶了。”
他放下手中的物件,不再和她“搶”,拿了遙控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過來一會兒,白鴿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收拾了碗筷準備洗碗,廚房裡水聲嘩啦啦一片。
樑琛隔着透明的玻璃隔間看着她孱弱的背影,心底忽然升起一絲柔軟,最近這段時間,類似於這種柔軟好像越來越多,越來越想得到,但他還是在極度隱忍和剋制。
五天後,白雲機場,樑琛和白鴿乘坐同一航班飛回C市,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片碧藍,陽光明媚,而身旁的人,睡得香甜。艙內的溫度偏低,白鴿穿一條牛仔布料的超短褲,一雙腿又白又細,他問空姐要了一條薄毛毯替她蓋上。
大約三個小時的航程,飛機平安抵達C市機場,白鴿返校準備答辯相關事宜,樑琛回分局參加培訓。
毛小賤已經先一步返校,一見到白鴿就吧啦吧啦地吐槽畢節那邊艱苦的條件,導致幾個月無法聯繫。
毛小賤,你夠了,明明是把所有短信和電話都拿去轟炸白勳了,明明就是重色輕友!!!
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地返校,很多人都變了樣子,有長胖的、有變瘦的、有被曬黑的,討論地也不再是學習上的東西了,每個人都在說實習的經歷,每個人都在說自己的工作,每個人都在進行一場角色的轉換。
畢業答辯進行得非常順利,然後是拍畢業照,再然後是畢業晚會。
樑琛培訓結束,和白勳約好一同回母校看看,白勳提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毛小賤,毛小賤簡直高興得要瘋了,然後神秘兮兮的告訴白鴿,沒想到白鴿好像發現了點什麼,“你什麼時候和我小叔勾搭上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居然沒有告訴我這個親侄女,天啦嚕,難道你們有奸-情?”
“去你大爺,我和你小叔純淨的就像一瓶礦泉水!!!”毛小賤依舊秉承她的簡單粗暴。
讓白鴿沒想到的是,樑琛也來了。
樑琛和白勳到的時候正好是吃飯的點,白鴿叫上毛小賤,一行四人步行到市區去吃牛出沒烤肉。
從學校前門穿出去就是一個著名地旅遊景點,然後是南橋,南橋有一個老爺爺,每天晚上都在那裡吹薩克斯,是南橋一道獨特靚麗的風景,南橋下是奔騰不息的岷江水。
一路上,白勳和樑琛都在談論工作以及母校的變化,而白鴿和毛小賤就在路上亂蹦躂。
由於晚上要參加畢業晚會,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速戰速決,但是吃到一半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白鴿的手機響了,而且是爛大街的蘋果專屬鈴聲,她硬着頭皮接完電話,然後心虛地看着小叔。
白勳臉色很不好,她家裡的條件哪能給她買一個蘋果手機,她又是哪裡來的錢,“白鴿,你最好給我解釋解釋!”他目光如炬,而白鴿幾乎就要哭出來,好好的一頓飯,氣氛臨近冰點,在座的人唯有毛小賤最清楚不過。
樑琛夾了一個已經烤熟的扇貝放在白鴿碗裡,“好了,白勳,手機是我給她的,你別搞得這麼上綱上線。”
白勳還是沒有說話,但臉色已經好了很多。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個行業,客戶送點禮是多正常的事,當時一個分包商送了我兩臺,我不知道怎麼處理,就給了她一臺,反正是你親侄女,我也不虧。”他說完從兜裡掏出自己的手機,朝白勳晃了晃。
白勳這才相信他的話,“你不該把這麼貴的東西給她,小白,你也是,以後不能再麻煩你們樑局,知道了嗎?”
樑琛笑了笑,“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勳這纔沒有多說什麼,他確實沒有可以送的人。
白鴿懸着的一顆心安然落地,他又一次替她解了圍,好像每一次,他都能替她處理好所有事,她欠他的,已經太多了。
飯畢,白勳要驅車趕回公司處理一些事情,而樑琛沒什麼事,就留下來陪她參加畢業晚會。
南橋的風很大,昏黃卻明亮的光線打在白鴿的臉頰,整個人柔和而溫暖,她忽然開口,“樑琛,謝謝你。”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風裡。
樑琛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他們行至學院禮堂,因爲白鴿作爲學院優秀畢業生要上臺領獎,只能坐在前排,而樑琛在後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的等待晚會開始。
主持人開場,學院領導講話,然後是一系列節目,優秀畢業生代表上臺領獎以及畢業證和學位證。
樑琛隔着很遠的距離看站在臺上的白鴿,她一頭短髮,穿一條玫紅色裙子,纖細的腰像柔軟的柳枝,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小白牙,他恍然發現,她是那樣單純而美好。
最後是建築系系主任講話,說學院的每一個地方,四年來發生的最難忘的事,聲音到最後幾乎哽咽,很多學生都流露出依依不捨的情緒,偏偏主持人還繼續剛剛的話題,他拿着話筒走下舞臺,有人說他大學四年最難忘的就是送外賣,也有人說是足球場夕陽的餘暉,還有人說是李冰廣場李冰的雕像。
氣氛比剛剛活躍了很多。
當主持人把話筒舉到樑琛面前,好聽的聲音從音響裡傳來,“這位同學,請問你大學四年,讓你最印象深刻的是什麼。”
天啦嚕,主持人竟然把樑琛當成同學,白鴿簡直笑噴了。
樑琛沒想到主持人會把話筒遞到他面前,他覺得突兀又爲難,禮堂忽然變得很安靜,大概是沉默太久,所有人都紛紛把目光投向他,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沉思了片刻,說:“讓我最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剛剛站在臺上領獎的第五位同學。”
話音剛落,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而主持人也非常調皮的說:“剛剛站在臺上的第五位同學在哪裡,這位大帥哥好像對你有點意思,我覺得你們私下可以多聯繫。”
第五位,第五位,那不就是白鴿嗎?
一起上臺領獎的同學很快反應過來白鴿就是第五位,站起來向主持人招手,“在這裡,在這裡,第五位同學在這裡!”
主持人拿着話筒走過來,白鴿害羞地用手捂住臉,耳朵根子都是燒呼呼的,“他是我老闆......”聲音拖得老長老長,他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她的蠢和很蠢吧。
然後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畢業晚會在院長的致辭中圓滿結束。
禮堂的人一鬨而散,好像大家都因爲已經畢業了而顯得格外高興,白鴿是最後一批離開禮堂的,樑琛就站在宣傳欄那裡等她。
夜晚的微風拂面,夜色撩人,他們行走在柏油路上,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梔子花香瀰漫在整個校園。
白鴿猶豫了很久,終於問出口,“樑琛,你剛剛爲什麼要說給你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她十指交纏在一起,掌心有一層薄薄的汗,停住腳步,忐忑的等他回答。
朦朧的月光灑在樑琛輪廓分明的臉頰上,他也頓住腳步,雙手插在兜裡,安靜地站在那裡,就像一座雕塑,唯獨一雙眼睛,閃爍着無數光芒。
如果可以,請讓時間定格在這一刻,因爲,他們眼裡只有彼此。
樑琛忽然開口:“因爲很美,所以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