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手中史書化棍,啪的一聲敲在衛淵頭上。
衛淵如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神智恢復清明,再想到剛纔的想法,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張生臉色微沉,道:“你道基裡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以至道心受了影響,神智剛剛都有些浮動恍惚。雖然說天地本就能容萬物,但是現在你識海中多了一個陰陽。陰陽幾近大道,光憑它就能牽動你的萬里河山,所以纔會有方纔恍惚。此後你需要格外小心,修煉上更是要勇猛精進,這樣萬里河山日益強大,才能平衡陰陽。”
“弟子受教了。”聽了張生的話,衛淵又出一身冷汗,還好老師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恍惚中想的是什麼。這個想法,連衛淵自己都覺得有點……
張生看看衛淵挺拔的身軀,淡道:“堵不如疏,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有今日的心神浮動跟那幾個丫頭不無關係。既然是送到嘴邊的肉,想吃就吃了,只是要記得這肉是有價的,不能少了,但也不能給多。”
衛淵又道:“弟子受教。”
“去吧。”
等衛淵走後,張生放下了書,看着自己的手。這雙手也沒什麼特色,就是完美無瑕,捧書執劍兩相宜。
只不過這雙手和張生本身有些格格不入,但不用心看的話,正常人都會本能地忽略掉它。
張生忽然想起一事,臉色就是一沉。
衛淵已經長大了,知好色而慕少艾,這再正常不過。何況他還生得極好,年紀輕輕就執掌一地,身邊自少不了鶯鶯燕燕。
衛淵道基中突然多了陰陽,道心必定失守,需要時間慢慢彌補,蓄意壓制反而失之刻意,順其自然就好。衛淵自己不知,但張生眼界不同,所以當時並未責罰衛淵這一次的神思浮動。
可是等衛淵走了,張生細細回想,卻發覺了自己忽略了一點。這臭小子神思浮動,不去找許婉兒雲菲菲,再不濟還有徐意以及幾個世家小姐,實在想不開、打算向死而生的話,那還有紀流離。這麼多選擇呢,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什麼?
張生覺得,得把太初宮的弟子規找出來翻翻了,有必要找幾條藉口給這小子緊緊皮。
不過……
張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後覺得臭小子千不是萬不是,眼光還是頂級的。
回到自己居處,衛淵按照月華萬相篇的法門運轉,平心靜氣,令神思空明,不驚不躁不懼,然後開始思索張生所說的話,主要就是肉要怎麼吃。
肉有價,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這個很好理解,所謂過猶不及,多了少了都不好。
但吃還是不吃呢?老師這話要順着聽,還是逆着聽?
衛淵將平生所學兵書計謀都回想了一遍。兵法有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又云虛虛實實,存乎一心。兩段連着看,就等於沒說。
所以衛淵也不知道張生是什麼意思,究竟能吃還是不能吃。但是直覺告訴衛淵,這事最好不要去找他求證。
其實衛淵自己也想不明白,當時怎麼就突然神思浮動了?不過細細回想,老師的手和他的人彼此之間好像沒什麼關係,如果不是確實長在同一個身體上,衛淵肯定不會覺得是一個人。
衛淵把這些胡思亂想清空,離開了房間,前往靈田。現在該收割粱米了,這是界域中生出的第一批靈食,值得鄭重對待。
靈田邊,兩百名修士已經到齊,就等着衛淵到來。粱米莖稈極爲堅韌,要鑄體修士才能割得動,它們的根又深又長,有時甚至可能深達一丈。收穫後,這些根鬚也是要挖出來,切碎了重新撒回田裡的。這個活也不是凡人能幹得了的。
鋤禾真人讓四名弟子全都下田,給修士們示範應該如何取實,如何割莖,最後如何挖掘根鬚,順帶鬆土。
崔聿本來想讓衛淵講兩句,但在衆人翹首期盼中,衛淵就說了一句:“開工!”
衆修士即刻下田開動,這些修士中居然有一大半的道基,裡面有不少剛剛晉階的道基。
他們來下田幹活是爲了近距離接觸靈植,好體悟天地之道,鞏固道基。
此時鋤禾真人站在衛淵身邊,撫須微笑道:“這一畝地能出兩百斤,正常鑄體修士一天就要吃一斤。不過你這田裡出的米品質上階,原本是不入品,現在居然變成了下品靈植。如果鑄體修士要維持原本修煉進度的話,兩天一斤也可。”
這一片田有五百畝,產十萬斤粱米。看起來似乎很多,但是界域裡有萬餘鑄體,分到每個人頭上就不多了。不過鋤禾真人所說的每日一斤是按照正常中小世家的標準,西域正常哪有這條件?普通鑄體五六天能吃上一頓就不錯了。
崔聿便問:“這些粱米如何分配?”
周圍的世家少爺小姐們此時都眼巴巴地看着衛淵。他們來得比較早,現在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吃到過多少靈食了,丹藥早在最早幾天就已經吃完了。現在每個人修煉都是靠打坐。
世間修行,靈食和丹藥都不可或缺,單純的修煉打坐進境太慢,遠遠比不了一路吃藥吃上來的。當初要不是天青殿砸鍋賣鐵買丹藥,衛淵現在還在吞吐月華呢,且要吞吐幾十年。
世家十幾位少爺小姐們都覺得,論修爲,論身世,論天資,論功績,哪怕論資排輩,他們也應該能分不少粱米,至少可以管夠地吃。
若是在過去,他們看都不會看粱米一眼,這種不入品的靈食只配給家丁下人們吃。但現在是在青冥,能有的吃就不錯了。
分配的問題衛淵早已經思考過,當下道:“這一批米所有鑄體修士都有份,不論修爲,按人頭平均分下去。”
崔聿一怔,然後皺眉道:“這樣……不太妥當吧?”
衛淵道:“別忘了剎那衆生。他們是要衝到一線去廝殺的,多吃兩頓,很多人就有機會活下來。”
崔聿向衛淵深深看了一眼,緩道:“行,你讓我先捋捋。我會說服他們的。”
“謝了。”
崔聿擺了擺手,然後招呼世家少爺小姐們,到另一處幽靜地方細聊。
此時鋤禾真人道:“如果你有空的話,不妨到我那坐坐,喝口茶。”
鋤禾真人相邀,衛淵自無不從的道理,於是跟着真人到了他新建的居住。此時真人居所只蓋了個亭子,裡面擺放着木製桌椅,邊上堆放着行李,許多還沒來得及打開。
坐定後,鋤禾真人就提起茶壺,給自己和衛淵都倒了杯茶。茶壺只有手掌大小,形如一顆老樹樹結,倒出的茶水清澈透明,水中有一抹新綠在不斷遊走,如同游魚,相當神異。
衛淵舉杯一口飲盡,就覺一股靈氣在腹中炸開,修爲瞬間上漲,居然抵得上二十日苦修!衛淵現下道力可是非同小可,能抵他二十日苦修,這一口茶的靈力可想而知。
“好茶!”衛淵讚了一聲,就將茶杯放回原處,並未有再要一杯的意思。
鋤禾真人暗暗點頭,道:“衛淵小友……”
衛淵趕緊起身,“不敢當真人如此稱呼。”
鋤禾真人雙手虛按,讓衛淵回到座位上,然後說:“不叫小友,就只能叫界主了。”
衛淵只得道:“真人覺得合適就好。”
鋤禾真人道:“我們不用太講究輩分稱呼,反正老道現在是有求於你。”
“真人請講,如果我能辦到,定會盡力。”
鋤禾真人點了點頭,說:“我觀這方界域有甲木生玄之力,是否如此?”
“真人法眼如炬。”
“除了這些粱米外,界域內靈植都隱隱有突破原有品階的跡象,那株月樹龍葵就是典型例子。這實是有些不可思議,甲木生玄可沒這麼神異。冥土上種的另一株龍葵,現在隱隱有仙植之相,這更不是甲木生玄能夠辦到的。”
鋤禾真人頓了一頓,道:“所以老道斷定,界域中這股生機不是甲木生玄,而是更高一階的力量。這已經不是特性,完全可以稱得上神妙了。”
老道這麼一說,衛淵反而有些迷糊了。青冥的資料上明明寫的就是甲木生玄,這塊界石是昔日仙人所煉,難道仙人自己煉的東西還沒一個真人清楚?
不過衛淵依然點頭稱是,心悅誠服。
鋤禾真人便道:“我有一種靈植,品階雖然不高,但是天下罕有,且有望突破。我一直沒找到好地方移栽,直到看到那塊冥土。我需要三塊這樣的冥土,就放在藥園即可。這些冥土算老道租的,每塊每月付你百兩仙銀,如何?”
衛淵一怔,生意還能這麼做?三塊一丈見方的地而已,還只是摻了點冥土的,每月就能賺三百仙銀了?是土太值錢,還是仙銀氾濫了?
衛淵就有些猶豫,這樣的冥土,他可以再來幾千塊,就是不知道鋤禾真人吃不吃得下。
眼見衛淵沒有立刻回答,鋤禾真人又道:“放心,老道自是不會虧待了小輩。如果老道種的東西確實有所突破,那時自會有額外的謝禮。”
“不知真人所說突破是何意?”
“就是像那株沒發出來……不,像月樹龍葵那樣就行,能提升品階最好,實在不行品質有提升、特性有變化都算。”
原來如此,按許文武那世界的說法,就是變異。
衛淵心中就有了數,道:“晚輩有個小小要求,不知可不可以提?”
“但講無妨!”
“如果真人確實培育出品階提升的異種,我想要些種子,以後在界域裡種。”
鋤禾真人呵呵一笑,道:“沒問題,沒有你這的冥土,老道那幾棵草只能爛在手裡了。”
衛淵大喜,差點沒壓住嘴角。
衛淵現在有氣運有許文武,再正經的靈植到他手裡都得老老實實地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