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陽關,鎮守使許仲行立在城頭,凝望遠方。
在他視線盡頭,一片旌旗破霧而出,無數鐵騎向着涵陽關而來,軍氣如山!
許仲行雙瞳微縮,如此軍氣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涵陽關守軍五萬,如果是原來的守軍還能有如此軍氣,但是開府設郡時被陳到嶽晉山抽走了許多精銳,現在軍氣已大不如前。不堆上三四萬人,恐怕形不成這樣的軍氣。
軍氣亦有遮掩或是誇大之法,而眼前這支軍隊正在行軍,雖然有在關前炫示的可能,但基本代表了這支軍隊的實力和士氣。
旁邊的範東和麪色凝重,片刻後方道:“真是虎狼之師!”
一名遊擊將軍道:“還好現在能爲朝廷所用,有他們擋在西邊,我們的日子就輕鬆了。”
範東和嘿的一聲,道:“輕鬆?那可未必。狼子野心,縱然一時收斂,早晚還是會暴露出來的。”
那支部隊很快接近,普通軍士也都能看到那些深青底色旗幟上斗大的衛字。
部隊全是騎兵,足有三千餘騎,清一色的青甲紅飾,雖是正常行軍,但也是蹄聲如雷,殺氣騰騰!
部隊到了關外不遠,就改變方向,並未入關,而是繞城而過。相關文書早已送到涵陽關,所以關中諸將都知道這是護送定西節度使衛淵進京面聖的兵馬。
許仲行忽然道:“當初他孤身西行,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沒想到現在居然有了一支不弱於九軍的騎兵,這還不到一年啊!”
“哼,說不定就是一堆花架子。要不是我們的精銳都被抽調了,我們也不差!”一名校尉不服氣的道。
範東和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繼續觀察那隊騎兵,越看越是皺眉:“軍氣有些古怪,這麼少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強的軍氣?強的有些離譜了。”
許仲行眼力遠勝,緩道:“因爲裡面有很多很多道基,也許八百,也許一千。軍氣遮掩,有點看不清楚。”
範東和嚇了一跳,“這麼多!?他哪找來這麼多的道基?難道整個破碎之域的道基都到他那去了?”
騎軍已經繞過關城,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衛字大旗,範東和道:“養虎貽患!大王怎麼就封了他作節度使,真是糊塗!”
許仲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範東和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好在左右都是並肩多年的兄弟,應該無人向上密報。
騎兵陣中,衛淵端坐在青駒上,徐徐前行,絲毫感覺不到顛簸。此時大軍以軍氣連結,自成一體,行進速度似緩實快,又是騎軍,一個時辰就能奔出數百里。
衛淵感覺得到,隨着距離青冥界石越來越遙遠,萬里河山漸漸歸於沉寂,道力不斷下降,整個人也漸漸虛弱。
旁邊的崔聿有所感覺,問:“你還好嗎?”
“不要緊,有一點點虛弱而已。”
崔聿嘆道:“要我說就應該盡起大軍,何必這麼低調?晉都那裡,有很多人正等着找你的麻煩呢。”
衛淵道:“現在這些兵正好,要是再多,說不定晉王就要後悔了。想找我的麻煩,呵呵,恐怕沒那麼容易。”
崔聿道:“我們界域裡有內奸。現在你離開青冥就會變得虛弱,此事已經在晉都傳開了。那邊許多年輕人都想着和你一戰,藉此成名,順勢打壓我們太初宮的聲勢。我覺得這次回來,要好好肅清一下內部了。”
衛淵搖頭:“沒必要。現在人這麼多,以後還會越來越多,總歸會有人混進來,也總會有人離我們而去。隨他去吧。”
崔聿轉頭道:“還有一件事,這次你分配官職沒給你那些天青殿的同門留什麼位置,他們私下裡有些不滿。”
衛淵道:“他們來得晚了,又被我閒置了一段時間,基本沒做什麼事,怎麼給位置?不用管他們,以後戰事還多,等他們有了功勳,自然有足夠的位置。北方形勢怎麼樣?”
崔聿道:“遼族大舉南下,西晉戰線崩潰,重新啓用了英王才穩住陣腳。他們一口氣退了幾千裡,遼族主力得以騰出手來全力進攻北方山門。宮裡大部分戰力都調去了北方,聽說形勢很不樂觀。這時候晉王舉辦秋狩,也是想振奮一下士氣。”
“秋狩……”衛淵知道,這纔是此行的重頭戲。
數千鐵騎日夜兼城,旬月奔行十餘萬里,沿途從炎熱潮溼變得寒涼乾燥,衛淵面前終於出現了一座深灰色的巨城:穎都。
西晉王都,穎,起初不過是座邊陲小城。千年前呂氏得國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將國都定在了當時只有萬人的小城穎。
穎位於北方草原邊緣,那時距離最近的遼族草場不過幾百里,北遼鐵騎一個衝刺就能殺到城下。
此後百年,數代晉王枕戈待旦,一路將北遼殺得回退萬里,奠定西晉今日版圖。此後一代代晉王有的昏聵,有的勵精圖治,最遠時影穎都距離邊界三萬裡,最近時只有兩千裡。
太初宮北方山門也立在北地草原上,西晉與太初宮關係時近時遠,總體是仍是守望相助,互爲倚角。
如是數百年下來,穎從最初的萬人小城變成如今兩百萬人的巨城,成爲大湯名城。
穎都西門,午後陽光透過城樓的窗戶,照在樓內,將房間裡照得暖洋洋的。負責輪值的禁軍將軍靠在椅背上,眼皮漸漸沉重。
忽然一聲號角響起,這將軍一個激靈,本能的跳了起來,敵襲?
一名小兵衝進了城樓,叫道:“林將軍,有軍氣!速度非常快!”
林將軍一把抓起佩刀,衝門城樓,向遠方望去。遠方天際果然出現一道軍氣,直衝雲霄,殺氣騰騰。
林將軍久經沙場,今年才因傷從北方邊境退下來,調任王都禁軍。他經驗老道,一眼就看出怕是要兩萬遼蠻遊騎才能形成這樣的軍氣。
可是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潰敗,後撤數千裡,可是前線離王都仍有萬里之遙,遼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王都附近?
軍氣移動得相當迅速,下方軍隊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林將軍運足目力,終於看清了深青紅飾的衣甲,以及軍旗上的衛字。
他忽然想起一事,取出軍冊,迅速翻找,緊繃的臉總算鬆弛下來,對旁邊軍士罵道:“大驚小怪!那是衛節度使的旗號!沒看清就吹號,嚇老子一跳!”
他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何事吹警號?”
他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膚色黝黑,國字臉的將軍立在身後,不怒自威。他身體立刻挺得筆直,道:“見過右護軍!回將軍,應是衛節度使的軍馬,底下的人沒看清,誤吹警號。”
國字臉將軍來到城前,望向滾滾而來的鐵騎,瞳孔就是一縮,緩道:“不愧是邊軍,果然是虎狼之師!”
林將軍一怔,道:“邊軍?名錄上沒有他們啊?”
國字臉將軍道:“想想他們的位置,這不是邊軍是什麼?這個衛淵……”
他沒有把話說完。
片刻後,晉都城門大開,數千鐵騎滾滾入城。林將軍站在城門處,看着一騎騎從面前馳過,只覺濃郁得有如實質的殺氣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旁邊小校悄悄伸了伸舌頭,道:“我的天!這得是殺了多少人,這麼重的殺氣!”
林將軍道:“要不怎麼能打得嶽帥的一萬鐵騎全軍覆沒?”
“啊?就是他們?”小校驚得合不攏口。
林將軍點頭,道:“這些都是剛歸附的,沒事千萬不要招惹他們。”
小校苦笑,“小的有幾個膽子,敢去招惹這些殺神?”
林將軍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他知道,王都中膽大的人很多。
衛淵交接了入城文書,大隊騎軍被領去了軍營。穎城在城牆外還修有城牆,圈出幾處衛城。衛城相當於大號的甕城,內設軍營。衛淵帶來的大隊軍馬就在軍營中駐紮,他自己可攜一百親衛到都城內的驛館入住,等候晉王召見。
千年經營,王都已是十分繁華,雖然前線屢屢失利,但是城內還是處處飲宴。
一座府邸內燈火通明,一座半凌空架於小湖上的畫閣中飲宴正酣。席中多是年輕人,個個衣飾華麗,一看就知身世不凡。
上首處擺着三張席位,居中一個少女,她也說不出哪裡好看,但就是越看越想看,正是趙國寧國公主。
左手邊的年輕人衣袍着繡着青色蛟龍,乃是當今晉王第十五子。右邊的年輕公子氣勢深沉,臉上肌膚隱隱透着寶光,赫然有不俗修爲。能坐在趙國公主身邊,身世自是不凡,乃是成王世子。
除這兩位之外,能與寧國公主共飲的,自然個個身世顯赫。
席中還有幾張空位,這時侍者高聲道:“禁軍右護軍王將軍到!”
一名國字臉大漢走進畫閣,雖然沒有披甲,但一身軍中作派十分醒目。他先向十五王子施禮,然後入席坐下。
席間衆人都互相熟悉,就有一名公子道:“王將軍,聽說今日西域衛蠻子進城,嚇得城門守軍誤吹警號。這衛蠻子真有那麼厲害?”
國字臉將軍道:“確實是虎狼之師。”
就有一位公子哼了一聲,冷笑道:“不管這傢伙有多少本事,敢得罪寧國公主,本公子少得要領教領教太初宮絕學!”
這位公子口無遮攔,席上衆人臉色就多少有些微妙。
各國貴胄間風氣頗爲開放,宗室更是如此,有不少人都是放浪形骸,公主年不到二十就閱人無數的在所多有。
當日趙國使團被馬匪戰天幫劫持,寧國公主受辱,這等消息自是傳得比飛劍傳書還要快。衆人並不在意公主受辱,反正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或者酒喝多了誤選了個不順眼的入幕之賓。
大家津津樂道的是馬匪從上車到下車,呼吸之間就完了事。王都多的是手眼通天的人,誰都知道戰天幫真正的根腳,自然也就知道了敢鑽公主馬車的究竟是誰。
再加上因護衛不力而丟官的馮臨在獄中一口咬定那馬匪確實辦了事,他在車外都聽到了聲音,於是此事作爲笑談逸事,隨着衛淵受封節度使,已在西晉官場上下傳開。
衛淵鐵騎尚未進京,三槍名號已傳遍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