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得到祖師青睞,是弟子天賦的最直接展示。但是衛淵站了許久,看着五六批人進去,就只有一人得到賜予。
此時張生站在遠處,正和孫宇說着話。按照規定,他只能站在大殿十丈之外,和一衆新弟子的長輩們站在一處。
張生掃了一眼新弟子的數量,就道:“今年的新弟子果然多了些。”
“十七個州一共收了一百五十人,每州還不到十個,也不算多。”
“我那一屆就只有八十四人。”張生道。
孫宇道:“衍時真君的主張是廣開山門,有教無類。依我看,多收點弟子也未必是壞事。”
“希望如此。”
這時新一批弟子進入,祖師像又有變化,一點光芒從祖師頭上束髮玉冠中飛出,進入了一個少女體內。不遠處一個老人頓時狂喜,大笑道:“好好好,這賜予至高無上!我焦家中興有望了!祖宗開眼,祖宗開眼啊!”
老人又哭又笑,引得衆人側目。當下就有人陰陽怪氣,對身邊同伴問道:“你可知這頭冠代表着什麼?”
那人道:“自然不知!”
“頭冠雖是寶物,可既不是祖師本體,更不是仙劍那樣的殺伐重寶。這東西就和衣服一樣,是日常用具,主精巧。一般得了這賜予的在煉器、寶物、輔助道法上都容易精進。也就是說,以後同門衝鋒陷陣的時候,她可以在後面打打下手,修理個法寶什麼的。”
此人陰陽怪氣地說完,老者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紅,大聲道:“不管是什麼,都是祖師恩賜!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陰陽怪氣那人頓時惱了,喝道:“你說什麼?我家娃娃還沒進去,你怎就敢說沒有?”
老者向大殿一指,道:“這不就進去了?”
這一批孩子中就有那陰陽怪氣男子的孩子。只是直到祭拜完畢,祖師像都是全無動靜。那陰陽怪氣男子又羞又惱,再被老者連連嘲諷,頓時臉上掛不住,匆匆走了。
這時遠遠聽執禮道人唱道:“雍州馮遠郡衛淵,馮遠郡寶芸,馮遠郡曉漁,……馮遠郡晏銘。”
這一串名字念出來,頓時在人羣中激起一陣騷動。
“怎的這麼多馮遠郡的?”
“就是,我們甘州一州只收五個新弟子,它一郡就是六個!”
一個布衣老人突然向前一步,高聲道:“我們楚州乃是天下大州,也只有八個名額。雍州荒僻之地,一個郡就有六人,要說沒有貓膩,我第一個不信!太初宮身爲仙宗,行事如此不公,何以服衆?!我不服!”
老人一聲高呼,頓時引起不少人迴應。甚至有雍州人士也道:“雍州九郡,其它八郡加起來只收了一個,馮遠郡憑什麼能有六個名額?”
執禮道人連叫了好幾聲肅靜,可是人羣騷動越來越大,那爲首老者更是跳着腳喊冤,不斷地說他那好大孫就只差一點沒有錄用。若是太初宮真的行事公平,就應該把馮遠郡的名額分給楚州,讓他大孫也進太初宮。
張生向左右看看,就看到了魁梧壯漢和寶家那位老者。老者神色木然,彷彿天下沒什麼事能讓他變色,魁梧漢子則是抱臂冷笑。他見到張生望過來,索性走過來,道:“你怎不過去理論?”
張生淡道:“這人是衝着你們這些高門望族而來,關我什麼事?倒是你曉家怎也容人如此猖狂?”
那魁梧漢子咧嘴一笑,道:“這是太初宮的事,如果他指名道姓說我曉家,我自會出手。但諒他也不敢。”
這邊魁梧漢子八風不動,幾名執禮道人都很年輕,經驗不足,此時都有些慌了,一邊勸一邊阻攔。但是那老者見此,鬧得更加厲害,只嚷着要個公平。幾個年輕道人額頭見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處理。
這時一位道人忽然出現在廣場上,剛現身頭頂就浮現一頭巨大猙獰虯龍,無形壓力瞬間籠罩整個廣場,法相以下人人動彈不得,這才把混亂彈壓下去。
所有執禮道人當即行禮,道:“見過騰虯真人!”
那道人冷道:“何事喧譁?”
當下就有年輕執禮道人把事情經過說了。真人聽了,臉色就不好看,無形壓力頓時重了三分,那老者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山壓住,既動不得也說不了話,滿臉的驚慌。
騰虯真人斥道:“各州錄用多少弟子,乃是諸位真君所定,豈容爾等妄議!敢在祖師殿前鬧事,懲戒必不可少。”
道人伸手虛抓,手中多了一條雷電長鞭,當頭一鞭抽在老者頭上!
老者頭頂當即浮出一面屏風,屏風上有株梅樹,正開着滿樹的花。這一鞭下來,屏風即刻開裂,梅花紛落如雨,眨眼間就沒剩幾朵。老者捱了一鞭,立刻頹然坐倒,頭髮剎那間白了一大半,臉上皺紋也更深了,如同老了十幾歲。
旁觀衆人當即有不少人吸了口冷氣。騰虯真人這一鞭下去,把老者道基都抽散了不少,少說廢了老者幾十年修行。
騰虯真人收了雷鞭,道:“這一鞭只是小小懲戒。念在你家孩子年幼無知的份上,暫不開革,降爲記名弟子,在宮內隨衆修行,以觀後效。”
老者說不出話來,只是吐血,被家人弟子擡了下去。
處理完這起風波,騰虯真人也不走了,就站在廣場上,看着新弟子入殿祭拜祖師。
孫宇忽然嘆了口氣,輕聲道:“那人也不過是想爲後輩爭一爭機緣,不過用錯了手段,結果連自己道途都搭進去了。他本來還有一線希望修成法相的。”
旁邊有人道:“這些小門小戶出身的修士沒什麼資糧,什麼都得爭。時時爭、處處爭,爭着爭着習慣了,結果爭到太初宮頭上來了。其實有一個後輩進了太初宮,對這等家族來說就是魚躍龍門。這還嫌不夠,真是貪心不足了。”
這時衛淵跟着執禮道人的指引走進祖師殿,在數十丈高的祖師雕像面前,無論新弟子還是執禮道人都如螻蟻般渺小。
衛淵在司禮道人的指引下跪在祖師像前的蒲團上,開始祭拜。七拜之後,衛淵就默頌祭文,此時感覺似有一道目光自無窮高處落下,剎那間將自己內外看了個通透。
一瞬間,衛淵只覺得自己意識彷彿被抽離了身體,升到無窮高處。下方祖師大殿都變成了巴掌大小。而那道目光仍是在更高處俯視着衛淵,衛淵根本都感知不到目光的來處。
衛淵忽然有些慌張,往周圍看,都是空無一物的虛空。
隨着高處那道目光落在身上,衛淵身內氣運似是受到了刺激,開始萌發。隨後衛淵感覺到高處出現了一個無形之物,和目光來處相對而立。
那無形之物說不出的巨大、古老和蒼涼,根本感知不到盡頭,它似乎與衛淵的氣運有些聯繫,但這種連接的感覺異常模糊,衛淵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刻衛淵的意識就這麼孤零零地懸在高處,夾在高處兩個不知名存在之間,就如同站在兩座大山間的一隻螞蟻,被碾死了也無人發現。
衛淵無論怎麼掙扎都動彈不得,就只能看着下方殿中身影一下一下地叩拜,彷彿現實世界已經和自己全無關係。
此時大殿中忽然響起隱約的樂聲,自空中落下一道光柱,照亮了祖師雕像,光柱中有無數花瓣紛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