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的意識陷入黑暗,然後再次睜開眼睛。
他看着牀頂的浮雕,努力在想蓋頭下的那張臉,但怎麼都想不起來,似乎出現了空白。
他捏了捏被子,溼漉漉的,手上應該又是鮮血。菜刀不知道去哪了,摸了半天沒有摸到。不過衛淵突然看到,浮雕中的桌案上,多了一把菜刀。
“相公,你醒了。”
聽到這個聲音,衛淵立刻起身下牀,動作迅捷,比前幾次快得多。
前幾次?
衛淵把些微的疑惑都拋在一邊,立刻來到新娘身前。這時他才發現新娘的大紅吉服上繡着什麼東西,好像是兩種神獸,但肯定不是鳳凰。
她的手很白很纖細。衛淵已經注意很久了,現在在潛意識中衛淵覺得離聽到下一句話還有點時間,於是就抓起了新娘的手,翻過來,手心向上。
她的手很白,很軟,也很滑,手心肉鼓鼓的握起來說不出的舒服,衛淵忍不住多摸了一下。
“相公,時辰不早了,該早些歇息了。”
這句話來的有些早了……
衛淵意識蒙上了一層薄紗,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掀開了蓋頭。
許文武。
衛淵眼前一黑。
——
“相公,你醒了?”
聲音依然悅耳,但衛淵心如止水,直接從牀上跳下來,越過新娘,就向她身後走去。與新娘擦身而過的瞬間,衛淵又聽到了那句話。
“相公,時辰不早了……”
這次新娘說得特別快,快得都變成了一聲尖叫,但這就是那句話讓衛淵的意識蒙上了薄紗。
他又繞回新娘面前,先向她的手看了一眼,目光突然一凝:她的手不見了,從袖口下隱隱可以看到斷腕那血淋淋的傷口。
衛淵掀開了蓋頭,就看到了一張甜美的小臉,只是此刻已經因爲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
徐意。
她的眼中突然流下了兩道血水!
衛淵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衛淵靜靜的看着浮雕,案桌上的七位新娘中,有一個沒有頭顱,另一個沒有雙手,只有一雙斷腕擱在桌上。斷腕的血不斷在桌上蔓流。
衛淵感覺自己有一點點虛弱,有些像是反覆做同一件事做了太多次,空泛且無趣。
“相公,你醒了?”
衛淵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翻身下牀,一把掀起了新娘的蓋頭!
雲菲菲。
“相公,時……”
衛淵迅速放下蓋頭,再次掀開。
崔聿?
“……辰不早……”
衛淵再放再掀。
曉漁。
衛淵放下再掀。
許婉兒。
“……了,該早些……”新娘的聲音早已經快得如同尖叫,但還是沒有衛淵的動作快。他又一次掀開了蓋頭。
孫宇???
孫宇張口吹出一道黑煙,噴在衛淵臉上,讓衛淵眼前一黑。
意識消散之前,衛淵終於意識到,師叔的毒有多可怕。
——
“相公……”
衛淵騰身而起,瞬間出現在新娘面前,然後就是一怔。
新娘生着三雙手臂,六隻小手牢牢抓住了蓋頭。雖然每隻手看起來都很白很瘦也很小,但衛淵本能的感覺,好像沒有辦法把蓋頭從那六隻手裡扯出來。
衛淵閃電般抓住新娘嫁衣的衣襟,用力一撕!新娘的嫁衣出人意料的脆弱,所有衣服一下就被撒成兩片!
嫁衣下的身體白淨勻稱,肌膚細膩,但沒有任何特徵。就象一個畫師剛剛上好底色,還沒來得及畫細節。
原來如此……
衛淵沒有再去掀蓋頭,而是繞過新娘,試圖往新娘身後走。然而新娘卻在這個時候開口:“相公,時辰不早……”
衛淵伸手,新娘的六隻小手立刻抓緊了蓋頭。但是衛淵沒有去掀,而是隔着蓋頭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後面的話都堵在了嘴裡。
衛淵忽然感覺胸腹間一疼,低頭一看,纔看到新娘身上又長出一雙手臂,那雙很小很白的手中握着把菜刀,刺進了衛淵腹中。菜刀上有很多血,也有很多缺口,正是放在案桌上的那一把。
大意了……衛淵意識再次陷入黑暗。
——
衛淵又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又稍微虛弱了一點,照這個樣子下去,他遲早要耗盡生命,死在這詭異的地方。
只是衛淵的意識依然蒙着一塊紗,思路還不是很清晰,計算不清楚在生命耗盡之前還能醒來多少次。八百次還是多少?
牀頂的浮雕沒什麼新意,只是桌案上菜刀的血多了些,居中新娘握刀的手上也染了血,不再白晰。那個斷腕新娘的手還放在桌上,手腕斷口處流的血已經快要鋪滿小半張案桌了。
衛淵數了數,除了握刀的新娘,還有五個新娘的手是完好的。
“相公……”六隻手抓緊了蓋頭的新娘看到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衛淵,臨時改口:“時辰已經不早……”
衛淵沒有掀蓋頭,也沒有撕嫁衣,而是在六隻小手上每隻都摸了一把。
“……該早些歇息了。”隨着這句話出口,新娘又變成了兩隻手,恬靜的坐着。
衛淵掀開蓋頭一看:曉漁。
在失去意識前,衛淵還在思索:他怎麼纔來?是他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
衛淵一睜開眼睛,就去看牀頂浮雕,果然看到現在四個新娘都沒有了手,放在案桌上的都是斷腕,傷口不斷冒着血。
衛淵覺得,這一次或許會有驚喜,就是不知道是自己的驚喜,還是新娘的驚喜。
他躺着思索了一會,纔等來了那句話:“相公,你醒了。”
衛淵一步來到六隻手的新娘面前,就看到只有一雙手在抓着蓋頭,另外四隻手臂上只剩下斷腕,血不斷涌出,將嫁衣染得更加鮮紅。
只有一雙手,應該能掀得開……不對,還有一雙……
衛淵沒有立刻去掀蓋頭,而是耐心的等新娘說下一句話,一邊等一邊摸手。
終於,新娘走完了流程,衛淵也掀起了蓋頭。
焚海???
衛淵收穫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
衛淵睜開眼睛。
浮雕上六名新娘都沒有了手,只剩最後一名新娘手握菜刀。鬼物們正搬着一個托盤想放在桌上,盤中全是斷手。
“相公,你醒了。”
衛淵站在她面前,距離不近也不遠,這個距離正好讓她慢慢說後面的話,不用心急火撩的尖叫。
六隻手臂的新娘用一雙手抓着蓋頭,其餘四隻都是斷腕。
現在沒有手握刀了吧……
衛淵撕開她的嫁衣,沒有找到菜刀。新娘又伸出第四雙手臂斷腕徒勞的在衛淵身上捅着,沒能造成傷害,但衛淵也沒找到菜刀。
不過除了刀之外,可以當武器的還有很多,衛淵這次準備了足夠多的驚喜,而新娘只有一雙手。
衛淵將撕開的嫁衣打了個結,再脫下身上吉袍,同樣繫上,這樣就夠長了。他用力一揮,系在一處的嫁衣如同鞭子一樣甩出,甩住桌上燭臺收了回來。
衛淵隨手拔下蠟燭,果然看到了燭臺上鋒利的尖刺。而這次他沒有越過新娘,也就沒有觸發新娘的尖叫。
衛淵看着燃燒的燭火,總覺得忽略了什麼。他忽然把手伸進了燭火!
燭火暴漲,但卻不是很熱,裡面有一點讓衛淵感覺很熟悉的氣息,於是他伸手摸索,果然抓住了什麼,慢慢從燭火中抽出了一把燃燒的仙劍。
新娘忽然尖叫:“……該歇息了。”
衛淵掀開了蓋頭,果然有驚喜。
聽海仙君。
喀嚓一聲,衛淵的意識沒有陷入黑暗,而是這個房間陷入了黑暗,然後變成了無數碎片。
衛淵周圍徹底變了,嫁房消失,只剩下一片荒涼扭曲的大地。他站在破敗的廢墟上,身後是一堆土塊壘起的臺子,看位置就是他一次次醒來的牀。
衛淵面前躺着一具人形軀體,肌膚很白晰,全身上下都沒有特徵,臉孔都是一片空白。這具軀體胸腹間出現了一個巨大裂口,幾乎把身體分爲兩片。
幾個鬼物正七手八腳的擡起這具軀體,見衛淵望過來,頓時一陣慌亂尖叫,四散而逃。
衛淵又在不遠處發現一堆白晰軀體,個個都殘破不堪。
衛淵低頭此時手上還握着那柄燃燒仙劍。仙劍僞日雖然威力不怎麼樣,但在這方詭異世界好像格外有威力。意識上蒙着的薄紗正在被仙劍上的火焰點燃,燒盡。
衛淵前方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那是一個穿着黑紫長裙的女人,她憤怒的盯着衛淵,怒斥道:“渣男!”
“無恥!”
“色鬼!”
“噁心!”
衛淵靜立不動,一直等她罵完。
女人把各種骯髒的詞都砸在衛淵身上,纔算平靜了一點,然後說:“你通過了我的考驗,現在已經有了與我對話的資格。”
衛淵疑惑道:“不是你拿我沒辦法,纔不得不現身出來談判的嗎?”
女人咬牙,道:“你要是沒長那張嘴,就更好了。”
“我也這麼覺得。”
女人胸脯急劇起伏,明顯在翻臉動手的邊緣,不過她喘息一陣後,還是壓下了怒火。幾名鬼物擡了一把椅子過來。
女人款款坐下,說:“這裡幽寒界,我叫食夢。伱現在是元神在此界,肉身仍然在原本的世界。剛剛是我營造的夢境開局:鬼嫁。在我的局中,當你掀起蓋頭時,看到的新娘就是你最想與之共度餘生的那個人。現在你明白我爲什麼要罵你了吧?我過手的人族也不少了,就沒見過一個像你這樣,每局的新娘都不一樣,噁心!”
衛淵這才明白自己爲什麼被罵。畢竟蓋頭下看到的不只有奇葩,還有驚悚。
衛淵問:“你剛纔說看到的新娘就是我心中深處想與之共度餘生的人?”
“當然。”
衛淵認真的道:“我覺得你在吹牛。”
食夢幾乎是跳了起來,連椅子都碰翻了,咬牙道:“我堂堂食夢大人,多少大本領的幽巫畏我如虎,求着祖巫保佑不要碰上我,我會跟你這還沒長大的小小人族道基吹牛?!”
衛淵認真的道:“我覺得你會。”
食夢差點又要動手,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明顯忍得很辛苦。她咬牙道:“我不跟你囉嗦!現在我要說正事,你最好給我好好的聽着!你想不想報復抓你進來的那個幽巫?”
衛淵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