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界域,衛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小和尚年紀不大,可是修爲極深,且有種種法相期纔有的神通傍身。自己揍他時就像在打一塊牛皮糖,又韌又不受力。難怪他能深入界域,並且敢在衛淵面前宣稱略通拳腳。
小和尚這等天資,在大寶華淨土中也是罕見,定是要悉心培養的。問題是大寶華淨土的天才弟子沒事跑界域來幹什麼?太初宮一向和大寶華淨土井水不犯河水,雙方連開拓方向都不一樣。衛淵自問也沒有得罪過淨土傳人,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這和尚是紅蓮菩提招來的。
可以想見,今日能招來一個小和尚,明日說不定就能招來一羣小和尚,小和尚後面說不定還跟着大和尚和老和尚。
此時此刻,破碎之域的溼毒地界上,一個小和尚孤身走着,漫無目的。
他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這位小大師,想去哪裡啊?”
小和尚茫然回頭,就見身後站着兩名女子,嫵媚妖嬈。兩女見了小和尚面容,都是雙眼一亮,如此皮相真真是世間罕有。只可惜他一邊眼圈尚有烏青,另一邊嘴角還在腫着,一身月白僧袍上到處都是鞋印,破壞了莊嚴法相。
左邊女子柔聲道:“小法師是在哪裡受了委屈?我們姐妹還有點微末法力,這就替你報仇去如何?”
右邊女子道:“看看這傷的,姐姐心裡面好痛。來,不要動,姐姐幫你擦擦傷口……”
她說着就伸出一隻柔軟白膩的手,要擦去小和尚嘴邊血污。
小和尚這時才從茫然中有所恢復,後退一步,皺眉道:“好臭!”
兩女愕然,她們自現身時起周圍就花香瀰漫,且有陣陣竹香、松香,端的雅緻,巫域臭味都被驅散,哪裡臭了?
結果小和尚指着她們兩個,道:“你們身上臭,不只是臭男人的味道,還有好多亂七八糟東西的臭氣……”
兩女勃然色變,右邊女子手上泛起青黑,一把抓了下去,獰笑道:“小和尚不要着急,一會吸乾了你,你就是這些臭氣的一部分了……”
砰砰砰!
數記沉悶聲音響過,兩女仰天倒地,小和尚站在她們中間,宣了一聲佛號。
兩女其實都是道基後期修爲,均是天階,但轉瞬間就莫名倒地,倒地前她們只看到一個粉嫩拳頭在眼前變得越來越大,然後就是天旋地轉。整個過程中,她們的一身法力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此時二女都是一樣,左眼烏青,嘴角破損,胸口各有兩個鞋印。看鞋底,應是僧鞋。
看着二女臉上傷痕,小和尚莫名的就感覺身心舒暢,困擾自己多時的茫然頓時消去。於是他盤膝坐下,給二女講了一段經,講得二女心煩欲死。
一卷經從天亮講到天黑,從天黑講到天亮,二女只覺自家肉身沒事,但理智都要被超度了。還好小和尚總算有個盡頭。
講完一卷經,小和尚煩惱盡去,內外通透,整個人都在透出淡淡紅光,如同血海盪漾,看得二女目瞪口呆,再也不敢造次。
他忽然心有所感,道:“多謝二位女菩薩,小僧悟了!”
二女如同遇上天敵,瑟瑟發抖。可要是不出聲湊個趣,小法師怕是要做點什麼,於是一女顫顫巍巍地問:“小法師悟了什麼?”
小和尚正色道:“小僧非是佛法不明,實是拳腳功夫還不到家,所以纔不能拉某些執迷不悟的施主回頭。小僧這就回去惡補拳腳,定要度化了那頭孽畜!”
說罷,小和尚就飄然遠去,確實有出塵之姿。
“祝大師馬到功成!”二女向着小和尚背影招手,然後掉頭就跑。
——
界域中,衛淵將和尚煩惱拋在一邊,繼續啃史書,又啃了整整一天,總算把近百本權臣列傳都啃得差不多了。
此番重讀史書,衛淵又有不同感悟。其實小時候他就在張生教導下讀過這些,但那時不過是囫圇吞棗,似懂非懂,這一次卻是在史書中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合上最後一冊史書,衛淵閉上眼睛,自有大黎時起,過去十數萬年間上千權臣奸相的生平在心中緩緩流過。
這些人在後世眼中,或者在寫史者眼中都是奸臣,但重點是一個相字。能拜相者,俱是一時人傑。衛淵此時看史,已經不再只看事蹟,而是會設身處地地想,在當時當世,這些人爲何會那麼做。
如此一想,有些事自有不同答案。
此際衛淵掌管青冥已經有一段時日,再來看史,看到的不再是寥寥幾百字描述的人與事,而是看到了糧、軍械、兵卒、武備、異族、朋黨,等等等等。
此時房門敲響,徐意站在門外,道:“馬上就是新一批道基晉升的時間了。”
衛淵道:“把名單拿給我看。”
徐意有些意外,就進了房,遞上名冊。這一批預定晉階道基者共有一百七十人,其中只有七十人出身界域,另外百人全都來自這次抓回來的俘虜。
經過幾輪拔升,現在界域中能鑄道基的基本都鑄成了,剩下的都沒什麼希望。只有新晉鑄體大成者鑄就道基機率較高。
如今有潛力的只剩下一些十幾歲的孩子,或是過去沒有資糧被耽誤進度的人。這批人從融血到鍛骨都有,融血居多。
而抓回來的俘虜本來就是軍中漢子,無論許傢俬兵還是嶽麒麟的人,都是衣食無缺,肉身鑄煉到位,又很年輕。所以輕易就選出了上百個鑄體大成、有望鑄基的,餘下還有兩三百人,整體資質也都不錯。
衛淵就把選自俘虜的一百人圈了出來,只在十人名字上勾了一筆,其餘的全部劃掉。
徐意一怔,問:“這是爲什麼?他們都有很大可能鑄基成功啊!”
衛淵道:“我們身在太初宮不覺得,其實外界道基艱難。想想崔家爲了上一批十幾個道基給了我們多少?所以一個道基非是小事,以前我們沒辦法,有點可能的都會給機會。再說鑄成道基後就要拉上戰場,九死一生,也說得過去。但現在不一樣了,有從容轉圜的餘地,恩惠就不能輕許,否則只會被人輕慢。
這些俘虜新來,寸功未立,憑什麼和界域內已經出生入死過的人相提並論,享有同樣機會?所以這次只給他們十個名額,其餘人都拉過來在旁邊看着。要讓他們知道,只要立下足夠功勳,道基就在眼前!也只有立下功勳,纔有道基機會。”
徐意心中一凜,第一次感覺衛淵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有些高深莫測,不再是那個很好說話,會特別照顧周圍人的懵懂少年。
她的心戰慄了一下,初次了些許畏懼。
衛淵識海中,一道青氣逐漸粗大,化成了進階。
衛淵就是一怔,自己不過隨口說兩句,怎麼還有氣運進賬?這徐意究竟是好哪一口,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徐意此時態度已經變得恭敬了一些,問:“那這十個人有何特殊之處,您認識他們?”
衛淵搖頭:“一個都不認識,只不過他們運氣好。哦,或者這樣說,其他人運氣不行。”
徐意更加好奇了:“只看名冊就能知道運氣不行?這是什麼新的風水秘術嗎?有點厲害啊!”
衛淵失笑,道:“能被我隨手劃掉名字的人,運氣能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