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留下來陪我……”忽然間,安歌再次醒了,黑暗之中蒼白的月光從布的縫隙裡灑入,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越發地蒼白。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糟糕,不僅顫抖地更加厲害,甚至有些抽搐。
我俯下身抱住了他顫抖的身體,內疚地懺悔:“因爲……是我害了你……”
“我是鼠疫……你不怕嗎?”他說話的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
“別說了,我們是朋友,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把你當做了朋友。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朋友……”他的嘴角扯出了一絲苦笑,“我……配嗎……”
“配,你配!”我伏在他的心口哽咽地說,好怕下一刻他的心跳在我的耳邊消失,“我去給你拿水,你會好起來的。”
“不……”他無力地伸出手抱住了我的身體,“我好冷……好冷……別留下我……一個人……在黑暗裡……”
我咬了咬脣,忍住了淚水:“好……我不走……”
他的呼吸在我擁抱中漸漸平穩,他那無力的微弱的每一次呼吸,都牽痛了我的心。
伊森飛了出去,取來了水,我扶起安歌給他灌了點下去抱住讓他靠在我的身上,我爲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而這些,又怎能彌補我對他的愧疚……
“我生病你也會這麼對我嗎?”伊森飛到我的面前,漂亮的金瞳有些羨慕地看着安歌,我難過地不想說話:“別胡說,我更希望你們都不要生病?”
伊森低下臉:“對不起……可我現在好羨慕安歌,你能這樣抱着他。”
我看看他,伸出手:“來吧。”
他笑了,飛落我的手臂,我彎起手臂托住了他的身體放落自己的身上,像是一張小牀讓他躺在我的臂彎裡。
他貼在我的身前,漸漸安靜地睡去。而我在他和安歌的呼吸中開始陷入迷茫,我到底該怎麼辦?
布外夜色深沉,金沙的流雲從那縫隙中而過,如白馬過隙,時間無法停留,即使再不願意,人依然要迎來明天。
安歌時睡時醒,醒時我給他喂水,食物和一些湯藥。馬利安大叔說那些藥只是讓他好受一點。
被安羽封在地下城下的百姓情緒也越來越躁動,很多年輕人開始響應里約的號召。準備起義。
安羽封地下城是一個不明智之舉。他讓地下城變成了一個大罐子。而貴族與平民的矛盾在這個罐子裡不斷地發酵,升溫,直至爆發。
而讓我難過的是,里約反是利用我神使的身份鼓動大家起義。說有了我的庇護,起義必然會勝利,安歌安羽必會被打敗。
瑪莎給我送來了清水,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怎麼了?瑪莎?”我接過水罐,她難過起來,捂上心口:“那瀾姑娘,扎圖魯他們會贏嗎?”
我一時變得無言:“對不起……瑪莎,我……”我像是韋小寶一樣夾在天地會與康熙之間。現在地下城百姓羣情激動,只怕不是我一句兩句可以阻止。我無法許諾如果他們不起義,可以得到幸福的明天。我拿什麼給?
“還有……”瑪莎欲言又止,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好涼,扎圖魯起義讓她極爲擔憂:“說吧。瑪莎。”
她看了看地上的食物:“我們的食物……快沒有了,那瀾姑娘,怎麼辦……”
地下城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人,而現在安羽又封了城內出入口,只留城外,城外已是荒田,何來食物?
我握了握她的手:“知道了,食物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幫我去拿一下紙筆……”
“咳咳……咳咳咳……”身後忽然傳來了安歌猛烈的咳嗽聲,我立刻轉身,伊森已經探出了頭:“安歌醒了!”
“你去照顧木頭吧。”瑪莎哀嘆地看了看被布包住的車,嘆息離開。
我掀開布角,安歌正費力地咳嗽,伊森飛在他的上方搖搖頭:“他看來是堅持不了多久了……”伊森雙手抱心難過地低下臉,像是在爲安歌祈禱。
我把車前面的布掀開,好讓太陽完全曬在安歌的身上。我調整他的座椅,讓他少許坐起來,他呼吸平順起來,微微睜開了眼睛。
我着急地看他:“安歌,我還是把你送回皇宮吧,至少那裡比這裡舒服!”
他揚起蒼白的脣搖了搖頭:“我是……不會……認輸的……咳咳咳……”
我着急地跺腳:“你怎麼就那麼倔呢!”
“呵……因爲……我是男人……咳咳咳……我要守誓約……咳咳……”
我緊握方向盤,想了想:“不行!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
“你敢!”他像是用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你想害死我王宮裡所有人嗎!”
我的手,從方向盤上滑落,安歌是個好人,我以前只看到了他的頑劣和邪惡,沒有看到他心底的那片善良和柔軟。
他知道自己得了鼠疫,才寧可讓自己在這裡慢慢等死,也不想爲了貪圖舒適而傳染給別人。
“呵……我真沒用……”他在我身邊輕笑起來,精神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好了一些,身體也不再顫抖,“我現在……才知道做一個平民……是那麼地難……咳咳……咳咳……他們……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下生活……而我……卻連七天也活不了……咳咳……”
“我去給你拿水……”
他拉住了我要離開的身形,我看向他,他轉向我睜開了銀瞳,面露微笑:“那瀾……謝謝你……”
他說……謝謝我……
我的心裡瞬間百味交雜,苦澀難嚥。
“不要……阻止扎圖魯他們……只有他們,才能讓人知道……安都有多麼地……糟……咳咳……”安歌看着我的臉,我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緩緩轉回臉看向前方,“我想……留在這裡……可以……好好看着我的土地……”
神廟的對面,便是大片大片荒蕪的土地,長滿雜草的土地在陽光之下空曠而荒涼,現在本該是穀物豐收的季節,而現在,卻看不到金色的稻浪,也看不到在田地裡歡慶豐收的景象。
“是我的錯……我的錯……”安歌面對荒蕪的天地開始輕輕自喃,我靜靜坐在一旁,安歌知錯了,可是……老天卻不給他彌補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扎圖魯給我拿來了紙筆,他看見在汽車裡曬太陽的安靜的安歌,安心地笑了:“看到木頭好了些,真好。聽說也有人從鼠疫裡挺過來的。”
我看向安歌,他依然繼續看着前方,沒有聽見我的說話。我嘆一聲:“但願吧。”
扎圖魯蹲下身,把紙筆攤開,我也蹲下,他看向我:“那瀾姑娘要紙筆做什麼?”
“給巴赫林寫信。”說罷,我拿起筆,不對,我不會寫這裡的字啊。於是我又把筆給扎圖魯:“你來寫,我不會寫這裡的字。”
扎圖魯一愣,像是不相信,我在一旁已經說了起來:“親愛的……巴赫林少爺……”
扎圖魯的臉有些僵硬,沒有落筆:“那瀾姑娘……您確定要這麼寫?”
我疑惑看他:“怎麼了?”
他面色有些羞窘,尷尬地側開臉:“親愛的……是情人之間的稱呼。”
“原來是這樣!那就巴赫林少爺。”差點寫成情書。
可是,扎圖魯還是沒動筆,我又疑惑看他:“你怎麼還不寫?”
扎圖魯的臉更紅了:“我……也不會寫字……”
“。。。。”擦,真是文盲遇上文盲。。。可見讀書有多麼重要!不會被一封信給憋死。
我拿過筆,只有畫了起來:“你到時把這張畫給巴赫林少爺,他就會送來食物。”
“什麼?那瀾姑娘你說什麼?”扎圖魯無法相信地看向我,“巴赫林少爺可是巴依老爺的兒子,他怎麼會!”
“這就是你們的偏見了。”我打斷了扎圖魯,一邊畫一邊說,“不是壞人的兒子一定是壞人的,巴赫林少爺是個很不錯的人,真該讓你見見他,他讀了很多書,有機會讓他教你們讀書認字就好了。總之,你相信我,只要說是我讓你給他的,他肯定會把食物送來。”我把畫好的圖給他,扎圖魯看着圖。
圖上是一輪明月,最近是月初,所以我畫了彎月,然後是前往神廟的路,一輛牛車在路上奔跑,上面是巴赫林和食物,而在神廟口,正是我那瀾在期盼等候。
扎圖魯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地收好了畫,轉而又面露煩惱:“可是我進不了貴族區。”
我也發愁起來,現在跟安羽鬧僵,他肯定又重新下了命令,不得讓我離開地下城。既然不准我離開,自然貴族區那裡也不可能讓我進去了。
我擰眉發愁地看了看扎圖魯,把他拉起來看看他的臉,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了!
我笑了:“你先把自己洗乾淨,記得,把頭髮也洗了,然後穿上一套乾淨的,最好是簡單的衣服過來,有補丁不要緊,最重要是顏色淡,顏色少,最好是一色的衣服再過來。
扎圖魯有些發懵,但還是照我的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