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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看到白瑕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些無望的淚水如同雨季裡屋檐下的水滴一般。白瑕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手背上都是溫熱的淚水。“媽媽,你爲什麼都不告訴我。”那一刻,她看到媽媽低下的頭。“告訴你什麼,家裡又沒有什麼。”

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媽媽轉身去把門打開,站在外面是李叔叔,他隔着防盜門說我帶你去醫院。說着的時候聲音漸漸低下來,白瑕知道媽媽肯定給他使了眼色。李叔叔向門裡張望了一下,看到站在客廳中間的白瑕。這時候媽媽已經把門打開了,李叔叔進來,白瑕打了聲招呼。李叔叔說瑕瑕幾個月不見,越來越漂亮了,看到白瑕眼睛裡的淚水,李叔叔笑着說,誰惹我的瑕瑕生氣了。李叔叔的笑裡,白瑕可以看到某些強忍的痛苦。

“媽媽,李叔叔,你們都不用瞞我了,我都知道,都知道了。你們等等,我也陪媽媽去醫院。”白瑕說着的時候看到他們暗淡下來的眼神,媽媽老了,李叔叔也老了。媽媽的老是因爲身體的病竈,李叔叔的老是因爲對一個人的愛。愛是什麼東西,朝思暮想不夠,那就陪着一個人慢慢荒老。白瑕在那一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情。天荒地老,以前是那樣美好的一個詞,可是用在他們身上,卻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

記得很久以前聽到過的一句話,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是相愛的兩個人卻永遠無法在一起。

“今天瑕瑕也在這裡,我有一句話想說。”李叔叔看了看媽媽,看了下白瑕,然後看到媽媽點頭。“我們復婚吧!讓我陪着你走完最後的這一段路。”白瑕聽到李叔叔的話,帶着眼淚說媽媽你聽李叔叔的話吧!

從開始的敵對,後來的認同一直到現在的理解。這個男子始終都沒有變過,媽媽的青春付給了爸爸,然而卻一直得不到爸爸太多的愛。他太專注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兒,他一直是很少關心的。爸爸是一個好人,這點白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但現在想想他一直不是一個好爸爸,一個好丈夫。

李叔叔對媽媽付出的感情,一直是那麼深切,即使明知不可得的感情,他依然還是願意陪着她。陪她工作,陪她生活。甚至,明知道媽媽已經時日無多,還是要和她結婚,陪她走最後一段最艱難的路。人世間,每個人都只是匆匆到來和離去,媽媽能得到這樣的感情,白瑕是爲媽媽高興的。

媽媽的眼睛也有些溼潤,對着白瑕說不許胡說。李叔叔還要說什麼的時候媽媽把白瑕拉了一下,讓李叔叔在外面坐坐,她進去換下衣服。白瑕知道媽媽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和媽媽進了房間,媽媽關了門。

“瑕瑕,媽媽一直有話要對你說。”媽媽說話的時候,表情認真嚴肅,白瑕看到她盡力掩飾着自己的真實感情。“媽媽你說,我聽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瑕感覺自己的語氣像是最終的分離。

媽媽沒有說什麼,走到房間牀邊的桌子前,她在桌子裡找了一下,拿出一個紅色的木盒子,盒子上有一把小銅鎖,媽媽把盒子放在白瑕的面前,然後從自己身上取出一把鑰匙把鎖子打開。裡面是一塊絲織紗巾包着的東西。媽媽把它拿出來小心的用手揭開。那麼薄的紗巾,媽媽卻用了太大的力氣 。白瑕能感到裡面抱着的東西對媽媽的重要性,同時,這個東西對於自己也是非常重要的。

“瑕瑕,本來我是要晚些對你說的,可是時間不等人,反正總是要告訴你的,就現在說了,媽媽心中的一樁事也就了了。”媽媽說着的時候,手上的紗巾已經掲到最後一層了。

紗巾裡是一個玉佩,玉佩的中央是一個福字。白瑕看到那個玉佩的時候險些跌坐在牀上,這面玉佩她見過,上面的字,紋理,圖示,她都見過。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事,那這面玉佩爲什麼會在家裡,爲什麼媽媽把它一直收着,爲什麼到最後才願意拿出來給她,爲什麼,爲什麼?

我用這個玉佩換哥哥,你們放了他。在那個大湖沙岸的早晨,蜜兒把那面玉佩遞給面前的人,眼光播撒在玉面上,溫和的光澤。和田玉,汗血馬一直是西域最珍貴的東西,她用這麪價值千金的玉來換取這個剛剛見面的哥哥的自由。

是那面玉佩,一點都沒有錯,雖然只是夢裡一見,白瑕卻把它記得清清楚楚。能不清楚嗎,那就像一個故事一直在自己的身邊上演着,是自己的另外一個生命,一直遊離在這個塵世之外,訴說和書寫着傳奇。

媽媽把玉佩遞給她,手指摸在上面,有一些溫和的熱度,是暖玉,和田暖玉。那面玉佩以前只是在夢裡匆匆一見,可是現在卻真實的放在自己的手裡,那些溫度裡面,白瑕似乎都可以感覺到是蜜兒的手一直拉着自己,那片溫存,那片古雅,那種難以言說的親近。

“媽,這塊玉佩怎麼會在我們家裡。”白瑕詢問媽媽的語氣很是焦急,媽媽看着她,她的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塊玉瑕瑕從來就沒有見過,一直是她認真保存的,怎麼現在,白瑕的口氣像是她見到過一樣。

女兒的神情不由讓她緊張起來,如果不是十九年前經歷的事情,如果不是丈夫的死,她不會相信這個世界是有一種力量存在的,那是精神的力量。難道女兒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