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在幾個房間裡相對窄小,進門之後就是一張放置屋內正中央處的長條狀桌子,上面有一盞支架橢圓形高倍數照明燈“水晶燈”,這東西價值不菲,樑左記得韓靖當初申請了兩千塊就是用在這上頭。水晶燈幾乎是實驗室必備物品,它不僅可以長久持續提供光源(這只是它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功能),真正的重點在於它具有“灼燒分解”和“切割”功能。調至高溫狀態就能夠通過灼燒破壞道具表面防護層,這種手段是可控的,精密的,既可以消除一些道具中“加密”力量也能夠溶解、焊接,它的切割功能則像是用手術刀剝開病人的皮膚,裡頭的核心運行軌跡就會暴露在研究者眼中。
對於每個研究者來說,有一盞調試順手的水晶燈是標配。
長條狀桌子兩側各有兩張椅子,環繞整個實驗室的則是固定在牆體上的密密麻麻的鐵架,架子上放着線管、金屬、機械、書籍、成品道具,它們按照某種歸類方式分佈在不同的層數和方位,上面都還貼了貼條。雖然東西繁多,可是韓靖將這裡整理得一點也不顯亂。
韓靖走到唯一的一面沒有固定鐵架的牆壁處,那裡有一個像是冰箱的白色立式櫃,上面還有一塊驗證面板和一張黃色封印條。
他輸入密碼之後小心揭開封條,拉開櫃子,從裡頭立刻傳出透骨寒氣。
樑左用手撥開涌出來的寒霧,走過去,總算看清了裡頭的東西。
他睜大眼:“這不是……那個克隆人嗎?”
冰櫃中,另一個韓靖正靜靜躺着,閉合雙眼,在他身上還有一層白濛濛的寒霜。
韓靖在櫃子裡搗鼓了一陣,噼噼啪啪按鍵:“我從老白那裡要來的,他去找了一個熟人看了看,這東西對他反正也沒什麼用,所以就被我用來研究。來,搭把手,把他扛出來。”
樑左側身小心將雙臂探入“冰凍韓靖”的腰部,觸手一片冰涼,他將對方從裡頭小心翼翼取出來——生怕一不小心撞碎了一塊冰渣把腦袋和手臂什麼的弄斷。
事實證明他根本是想太多,將冰凍韓靖放在中央處的桌子上後沒一會兒他就睜開了眼。
冰凍韓靖慢慢坐了起來,扭了扭脖子,弄掉頭髮上冰渣,樑左下意識後退一步。
“不傷人的。”
韓靖瞄了眼樑左。
“他……”樑左糾結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你不覺得瘮得慌嗎?弄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傢伙,還給他做手術什麼的,簡直就像是自己對自己開刀。”
“並不。”
韓靖依舊冷淡:“我叫他韓靖二號,簡稱二號。老白已經找人將他大腦內殘存的控制結構給完全清理掉了,我就再次給他做了一個,現在他潛意識中已經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經歷。現在他的身份是二號,我的備份體,也是我的實驗助手。”
樑左恍然大悟:“難怪你在實驗室總是鎖着門不讓進……”
韓靖不置可否。
“二號並不是一個機器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算是我的過去時態。他也擁有一部分獨立的意識,只是他的大腦現在和我相連,我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一體雙生。之前我還準備再緩緩,試驗一下更多的可能性,不過現在時間緊迫就啓動了他。”
樑左大概是明白搭檔的構想了,讓韓靖本體繼續研究和負責戰術戰略相關事宜,讓二號變成一個獨立的戰鬥成員。
只是問題並沒有被消滅。首先二號本就是根據韓靖在器木府那段時間的數據製造的克隆體,二號就是那時候的韓靖,韓靖從頭至尾也不是戰鬥人員,器木府裡頭他也是研究人員之一。好吧,哪怕你現在“分身”如此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製造出一個合格的“射手”。如果他能夠在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內將自己訓練成射手,樑左願意自插雙目……
“當然不是那樣,你怎麼會那麼想?”
韓靖看向二號,二號也凝視着他,彷彿互相是鏡中之人,真真正正親兄弟。
“還記得嗎?我的六壬十二將一直都在很皮毛的階段,所以後來我決定將這個項目分成兩部分,用來輔助和功能性應用的我親自來研發,用以戰鬥的,二號來研究。”韓靖扭頭看向樑左:“他,纔是我的戰鬥狀態。”
樑左當然不信。
行不行向來是要打過才知道。
於是韓靖讓陳又廷暫時讓出練功房,給樑左一個“認識”二號的機會。路過客廳時,看到兩個韓靖的陳又廷目瞪口呆,指着倆人半天閉不上嘴。
“應該是眼花吧?還是某種幻術?”
他如此自言自語。
練功房四周都是軟性牆壁,這是爲了保護訓練中的戰士減弱可能的受傷。不過韓靖直接調整成了“真實模式”,即在這種狀態下,練功房不會給出任何保護性應激反應。
真韓靖靠門而站,雙手抱在胸口,看向場中央。
中央的倆人互相對視。
樑左打量着二號,二號漠然。
下定決心要給場外韓靖一個難堪,樑左一開始就猛虎撲食,借象·雲手一起,想要將二號控制在自己雙臂攻擊範圍之內。二號反應不慢,迅速出拳,樑左如願以償纏住了對方,二號並不慌張,只是用雙臂保護住自己的頭部和胸腹,讓樑左接下來的攻擊並沒有造成實質性傷痕。樑左大概心裡有了一個底,氣的程度來說二號是不如自己的,那麼只要自己瞬間爆發增強,幾乎可以瞬間擊倒。
他借象火燒身,整個人速度快了三分,雲手不斷壓迫二號,讓二號步步後退,最終背部貼上牆壁。遠處看起來就像是兩個拳手,一個不斷揮拳將另一個打得踉踉蹌蹌後退,最後被堵在角落,完全喪失了反擊能力,唯有徒然雙臂保護頭部,勉強支撐。
樑左揪準機會一個翻山錘打得二號雙臂崩開,正對着那張韓靖的臉,他毫不猶豫一記刺刀斬向對方脖頸。
就在刺刀距離對方喉嚨大概還有一兩公分處,他的手臂被二號單手抓住,這讓樑左十分震驚。
刺刀是他的殺招之一,往往都是突破敵人防禦之後的致命一擊,速度達到樑左目前的極限,二號竟然能夠判斷清楚軌跡!還接了下來!
樑左還未反應過來時只覺得小腹劇痛,整個人給踢飛出去。
他呼吸了兩口,痛楚緩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二號。
看戲的韓靖語氣輕鬆:“小心了,他開啓了‘勾陳’。”
六壬十二將勾陳,代表打鬥,牢獄之災,勾連之事。
二號出現在樑左面前,一記平平無奇的左刺拳,樑左剛剛閃過只覺得左肩再次遭創,不得不再次拉開距離。左肩膀內部已經骨骼斷裂,氣橋也被粉碎,體內的氣運行效率瞬間下降一個檔次。樑左避開二號的後續刺拳,腦子裡急速回憶之前發生了什麼。在左刺拳之後,二號原本收起的右擺拳幾乎在左刺拳抵達最遠點時揮起……
再看看二號眼下的姿勢,膝蓋彎曲,雙臂握拳收攏在腦袋面門前方,雙眼毫無感情地看着樑左,腳下左右移動。他的攻擊方式很簡單,基本刺拳,擺拳,組合拳,防禦時雙手護住頭部,要麼迅速側身和扭頭避開……讓樑左想起了某個職業。
遠處的韓少爺見他這張苦瓜臉,解釋說:“從小到大,我家都要求我學會防身術,我一直練的是拳擊。”
果然是拳擊!
如此嫺熟的移動走位,左右拳頭的協調性,以及反應力,絕不是一個只會花架子的人能夠擺出來的。
眼下讓樑左苦不堪言的是二號拳頭中蘊含的力量,每一拳都勢大力沉,速度與力量並存,而且精準,樑左大開大合的戰鬥方式在這種以點破面的技巧上吃了大虧,和二號對攻造成的結果是,樑左看似氣勢十足,其實受創嚴重,反而二號幾乎都雙拳保護好了自己的面門和重要的胸腹,手臂和腿部掛了彩也是無關緊要。
樑左是爆發型戰士,此時已經氣喘吁吁:“不打了,你贏了好吧……”
一旁的韓靖有些不滿意:“重點還沒有到。你再堅持一下。”
“什麼叫你再堅持一下?”
樑左也是一肚子火,敢情韓少爺還真以爲自己打不過他的分身克隆體?
邪火上冒,樑左也是卯着勁兒要擊倒二號。
你不是擅長拳擊,喜歡打點數嗎?我偏不和你比點數和有效攻擊,就一下定輸贏!
樑左雙手捏緊拳頭,蜂巢氣彈在拳頭中凝聚,這是他近來喜歡的一種戰鬥方式。將氣彈提前發酵,通過拳頭和龍咆攻擊時釋放,一來出其不意二來威力巨大。他衝向二號,面門硬着對方的刺拳,一拳砸向二號的頭部,二號很自然地單手回防,一拳對準樑左下巴。
一聲爆炸之後樑左率先飛了出去,他單腳落地後退了兩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二號。
二號身體前面出現一道金甲人虛影,看不起面目,覆面盔,一身金色,手持一柄長槍,雖然還有些模糊,依舊能夠看出是人影。樑左立刻想到了和被人偶金控制的瑪麗肖戰鬥時韓靖用過這一招。
二號在胸前捏了個術式,金甲人飛速擲出手中長槍,長槍在樑左身旁牆壁處爆炸,引起的巨響讓樑左都有些短暫失聰。
突然練功房的燈光開始忽閃忽閃,智能助手的聲音少有的主動出現:“檢測到該房間存在隱患,請還在其中的使用者立刻撤離,重複,檢測到該房間存在隱患,請使用者立即撤離,即將開始自行檢修……”
戰鬥到此爲止。
三人出了練功房。
外面陳又廷又看到了兩個韓靖,揉了揉眼睛:“怎麼變成兩個人了?你做了個人偶出來嗎?”
韓靖簡單給他解釋了一下,關於其中“轉生之術”的門道自行略了過去,只說是自己陰差陽錯做出的一個類似於分身的技術。
樑左卻陷入沉默。
之前與二號戰鬥讓他明白了不少,首先難度是逐步提升的,最後也許二號才展示了其全部實力。二號召喚金甲人擲出長槍,是否就是韓靖所說的“射手”功能?更可怕的是,其傷害竟然讓從未有過事故的練功房都不得不開始自檢——暫且如此認爲。
“可你要怎麼把它帶進修羅空間?”
陳又廷好奇道:“你是想要和他輪流加入戰隊作戰嗎?”
“不,他本身就是一件道具。”
韓靖看向栩栩如生的另一個他,二號情緒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