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駐地時樑左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提前到達,青師傅、韓靖坐在各自位置上,中間的隔斷已經被取下,老白端着一隻高腳杯,杯子裡不知是水還是酒的透明液體在慢慢飲着。
“好了,人齊了,下面開始開會。”
白子駒放下杯子,手指在空中劃了劃,一副立體圖就浮現在衆人面前。
那是一副“黃泉車”的船體模型,只是此時比起樑左看到的樣子有些不同,船體受創嚴重,船正前方的船首像已經不見了,撞角也缺了一大塊口子,船身兩側的加固裝置也有受到撞擊破損的痕跡,弦側有多處窟窿,應該是某種尖銳堅固物強行衝撞造成的結果。以前的黃泉車雖然看似古舊,實則是風格導致,眼前的情況卻是真正遭到了激烈破壞,終於和它的名字有些名副其實起來。
“黃泉車失蹤一年,昨天突然出現在蓬萊外圍某處,被人找到時劉先生已經不見了。經過百鍊觀的檢測,得出初步結論,黃泉車是被人劫持的。”
劫持這個詞讓樑左三人都陷入沉思。
從擺渡人出現到今天,他們經歷了很多重大事件,可從未聽過有人直接針對他們出手。
擺渡人一方面代表了蓬萊的意志,另一方面則是作爲蓬萊和崑崙往來的官方通道,起到一個疏導和聯繫的作用。可以說是崑崙和蓬萊雙方都能夠接納的結果。
眼下卻有人直接將黃泉車劫持而走。
做這件事的人實力強悍不說,還具有極強目的性,膽大包天。
“昨天,蓬萊所有大小在冊組織的頭都被歸零先生召喚過去。”
老白麪無表情,樑左卻嗅到了其中嚴重性質。
一向不怎麼管事的蓬萊執劍人歸零先生終於出手了。
“歸零先生說了兩件事,一,蓬萊所有組織,一旦有了任何關於這件事的線索迅速上報,互相連通,二,通緝抓捕所有涉及這件事的人,無論是誰,不必理會任何背景。”
簡練的話語中帶着不容置疑與冷冽殺意。
樑左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蓬萊這個鬆散自由之地的集中出擊。
老白繼續說着:“負責與崑崙協商與合作的是三仙島,他們向來和崑崙諸大組織聯繫密切,由他們作爲中間協調人最好不過。負責追捕涉案人員的主力是演武堂、人偶師樂園、蒼苔、蛇首道等,我們五指戒和其他幾個同行組負責信息收集和整合這一塊。這就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
他看了看樑左和韓靖:“你們倆進入蓬萊時間還短,有些事還不太清楚,我再補充說明一些事項。”
不同於崑崙的嚴密緊合,蓬萊一直都是極爲鬆散的結構,不過鬆散並不意味着一盤散沙。
事實上蓬萊也有一套完整的自上而下的簡易規則。
首先,蓬萊的利益高於一切。這是根本上的立場,在涉及崑崙和蓬萊利益分歧時,毫無疑問是要站在蓬萊這一邊的。
再者,蓬萊的意志是由執劍人傳達,只是這一屆歸零先生甚少出沒。多寶最強,金陵最烈,無當隱秘,歸零博學,不同於多寶時代的耀眼和金陵先生的強硬,自無當先生到歸零先生,彷彿執劍人都變成了溫和派,而且常年修生養性都不怎麼出面,難免會給人一種存在感不高的感覺。可是隻有蓬萊各組織頭目才明白,無論這些執劍人性格和方式如何,他們蘊含的巨大能量都是毋庸置疑的。
最後,蓬萊內弱肉強食,組織更新換代極快,執劍人不會去幹涉。只是執劍人一旦召集,蓬萊衆組織都必須毫無條件參與內部會議,也就是俗稱的“蓬萊決策會議”。
這三點看似簡單,其實已經說明了蓬萊的規則,只是它們過於簡單,有時候很容易就忽略。
“執劍人,代表的是蓬萊的意志和利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老白翹起二郎腿:“我知道你們倆有很多問題,不過眼下我只能夠回答一部分。首先執劍人並不是玩一言堂,拿這次歸零先生來說,他先召集所有組織的頭目參與集體會議,提出議案,然後大家修改和增補意見,最後統計最重要的、最被認可的方式……”
韓靖皺眉:“類似於議會制?”
“對,和崑崙的聯盟議會本質是一樣的,只是我們的稱呼不是議員而是代表,也不像他們的基數那麼巨大,成天就在提議法案和通過或者否定法案。”老白將韓靖的議會制理解成了聯盟的兩會一府,繼續說:“一般來說蓬萊是半年一次集中會議,最近幾年由於相對平穩修改成了一年一會,這次突擊會議算是很少見的了。”
韓靖思考片刻後說:“那麼如果一次提議被通過,怎麼保證這個過程會被如實傳達下去,並且貫徹落實,又有誰來監管?”
“你還是一針見血。”白子駒搖搖頭:“這就是其中最難的地方了。連兩會一府體系完善的崑崙都不敢說能夠落實每年的政策,據我所知,他們每年大概通過的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法案能夠最終開啓實施。對比起來,我們蓬萊自然就更難了。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情況,因爲法案很少,所以每一個議案都會很謹慎,儘量保證成功率而不是數量。反正蓬萊這地方也是無法太細緻管理的,主要在於大方向把握和掌控……這個話題暫時到此爲止。韓靖,說說你對這次黃泉車失蹤後折返的看法。”
“這次黃泉車的事背後有兩個含義。”
韓靖十指交叉,他依舊一身白大褂,頭髮已經被處理成側分短髮,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第一,黃泉車失蹤是對於蓬萊意志的一個挑釁。作爲擺渡人的劉先生連同黃泉車一起被挾持失蹤,一年時間內沒有音訊,這說明對方絕不是突然作案,而是一早就計劃周全,從什麼時候下手到如何轉移,再到最後隱藏在什麼地方如何不被發現都有嚴密的順序。那麼黃泉車突然再度出現就絕對不是偶然的,必定是劫持黃泉車的人下一步想要達成某種目的的前置工作。”
“第二,能夠悄無聲息盜走黃泉車說明來者要麼智慧超羣,要麼實力強悍,最大的可能是兩者皆有。面臨這樣一個條件的敵人,在崑崙世界中屈指可數,所以這件事可大可小,必須整合蓬萊的力量進行全方位多層次的調查,必須提前統一認識,預防一些組織看到對手太強繼而退縮。先讓他們全部變成一個整體,如此一來就沒有了後路。”
“說得好。”
白子駒絲毫不掩飾眼神之中的欣賞,而這種直接的讚賞他從未對樑左表露過。
“除去韓靖所說的這兩個顧慮,其實蓬萊和崑崙之間一直有着更多千絲萬縷的聯繫,複雜程度遠超過你們想象。這次事件可能是很多事情的導火索……不過事關黃泉車和蓬萊意志,歸零先生出馬,這件事必須會有一個結果。”
白子駒說出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讓三人若有所思。
“樑左,想問就說,我看你憋的挺難受。”
白子駒瞄了眼他。
一直沒有發問的樑左趕緊鬆了口氣:“之前韓靖推測說,兩個擺渡人很可能都是黃泉車、地藏車原本的意識化身,這個是不是真的?”
“這件事很多人都猜測過,不過從未有官方給出具體說法。從我個人渠道和個人理解來說,我可以回答你說,是這樣。還有沒有問題?”
“感覺這件事很可能和蓬萊的人有關係。”
樑左不禁有些擔憂。
如果沒有蓬萊這邊的配合,要想讓龐然大物的黃泉車完全失蹤幾乎是不可能的。能夠出手的地方只有出了崑崙,在無妄界中或者是穿過無妄界進入蓬萊的途中,這兩個伏擊場所對於蓬萊人士是最熟悉不過。
“一切以事實說話。”
白子駒沒有正面回答。
“好,下面我開始分組,我和青箏去蓬萊這邊調查黃泉車本身的情況,樑左,韓靖,你們去崑崙調查,目的地器木府。不必擔心,這次你們是光明正大去,歸零先生已經給予了權限,並且得到了兩會一府和玉京山的聯合授權特殊‘調查員’身份。”
樑左心神激盪。
我樑漢三回來了!
反倒是韓靖臉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