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在巴黎的哪個角落,只要你一擡頭,就能看到這座被法國人稱之爲“鐵娘子”的鐵塔,在它誕生之初,反對,輿論,抗議幾乎壓垮了它,著名詩人魏爾倫對它避而遠之,莫泊桑也曾反對它的誕生,但是,鐵娘子挺過來了,歷經風雨,屹立在法國首都,如今,每當人們提起巴黎,就會不由自主在腦海裡浮現出它的聲音。
我就在這座塔的塔頂,將整個巴黎盡收眼底,我啃着從飛機上帶下來的菠蘿麪包,就這麼在塔頂吹着風,果然有鐵絲網保護着遊客的安全,還有工作人員監視着,不過,如果動作快的話要翻過去並不是什麼難事兒。
在塔頂,還有埃菲爾爲自己打造的公寓,可以參觀,但是隻能隔着玻璃,如果可以的話,我挺想進去住一晚上的——準確的來說是住1個小時,看看風景,開心的時候還可以跳着玩。
距離地面274米,歷史上有一位從這裡跳下去的裁縫,砸出了一個30釐米深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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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爲什麼想不開?我摸着冰冷的鐵樑,思索着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也許是沒有解釋的,就像我,如果我準備一躍而下的時候被人攔住了,他問我,爲什麼想不開?我只能回答:“我沒有想不開啊!只是覺得特別刺激耶!”
然後我下半天就準備在精神病院度過吧。
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我把死亡當成遊戲重啓的按鈕,他們則不行,死了就是死了,湮滅,結束,GAME.OVER,沒有讀檔重啓。自然沒有人想結束,無法捨棄的東西太多了,他們就像是氣球,被一根線所束縛着自由,只要那根線在,他們永遠只能是在這個高度,但他們卻拼了命地緊緊攥着那根線,因爲失去了那根線,他們甚至都不再擁有自我。
而我,我懷疑我是個鋁合金制的氣球,怎麼到現在都還沒爆?但是說起來,鋁合金飛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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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羨慕他們的,至少他們有一個終點,那是一份期盼,就像馬拉松選手遠遠看到的那根紅色的絲帶,能悟出這一點的人,卻不多,大多數人還是怕的,不想結束。
“你好,請問……能幫我們拍張照嗎?”身後傳來一個女聲,我回頭,是一個英國女郎,正笑容滿面地挽着一名男子:“你好,我們想一起合張影,能幫我們拍一張嗎?”
“OK。”我接過相機。
“謝謝!”
我漫不經心地調整光圈,既然是在巴黎鐵塔上拍合影,背景就要清楚一些吧?
就在這時,我看到鏡頭中,走進來了一位失魂落魄的女孩,她走路搖搖晃晃,漂亮的紫色長裙完全拖在了地上,她低着頭,向着瞭望臺慢慢走去。
這個女孩,她爲什麼會想結束呢?
這和我沒關係吧?
她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走到瞭望臺邊,也不過10秒的時間,此刻,這裡沒有人知道一個生命即將在10秒內結束,除了我,但我卻慢悠悠地開始調整曝光。
救了她,也是白費功夫吧?因爲不到一個小時,世界就要重啓了,我完全沒有救她的必要,就算我出手了,也只是將她註定死亡的命運延遲了1小時而已,我不可能每天都來法國救她,原本我就不該在這裡,正常來說,我應該在地球的另一邊,我應該在日本和大家一起排練,晚上合宿,一起看星星,然後迎接第二天的lovelive。
可我卻陷進了這種該死的輪迴。
她已經近在我眼前了,相機鏡頭裡不再有她的身影,我瞄了一眼她的雙眸,此刻正不知道看向何方,我找不到她的聚焦點,也許,她只是睜着眼罷了。
要救她嗎?我有這個能力,可是,有能力不代表我必須要去做,這是道德綁架,她的死亡是她自己的決定,我應該尊重她,而現在,我的首要任務應該是把焦段調整到最合適的倍數。
這對情人——也許是夫婦,她們請求我幫她們拍照,那麼我有理由做到最好。
但我無權干涉一位陌生人的決定。
哪怕我認爲那是錯的。
這纔是尊重,這纔是最爲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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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每一步腳步聲我都傾聽着,時間突然變得如此之慢,生與死的距離就在一秒之間,我將英國女郎和那位男士裝在鏡頭的最中央:“聽我數……”
她從我的身邊經過。
“3……”
英國女郎挽緊了她的愛人。
“2……”
身後有人停下了腳步。
“1……”
情侶擺出了最漂亮的笑容。
我按下了快門,與此同時,身後傳來鐵絲網的晃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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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的尊重。
在照片預覽出來的同時,我將相機往空中高高一拋,他們接不住的話我也管不了了,大不了賠一個,然後我轉身跳起拉住了那個半隻腳已經踏出去的女孩,雙手一用力,把她拉了下來,並抱住了她。
我只是,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僅此而已。
(用藍色圓珠筆書寫,使用日語明朝體,字跡潦草,紙張乾淨整潔,最下面的空白部分用紅色字跡寫着一段話,字跡潦草:)
已經差不多快要到那一天了。
說來也有趣,對一個無限輪迴的人講“那一天”,但的確快要到了,你將作出抉擇,做出那個讓你墮入無盡深淵的抉擇。
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
只是你自己放棄了。
高板穗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