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自南面吹來的風都帶着股血腥味,派出去打探的士兵們也是一去就沒了消息,以往奔走南北的藥材商們就像甲板上的老鼠,船要沉了,他們最先知道。有幾個在京城裡家大業大的,明知外面不太平還非要出關。結果,一去就沒了音信,連屍首都找不到。
在往日裡,洪口關就像一塊雞肋,舅舅不疼姥姥不愛,可現在吃香了,那些商人爲了能留在這裡躲避戰爭,一個個老實的不得了,軍營裡缺什麼就送什麼,生怕軍爺一個不高興將他們哄了出去,連以往的那些欠帳也隻字不提。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太平就了,連自己都覺得不能老這麼呆着了,師兄在琴斷口的什麼破爛盟也不知道弄得怎樣?冒着烈日上山找龍鴉,他什麼都知道,心裡想着。
“慢點!慢點!”龍鴉嘆氣道。不停在我背上從上到下的輕拍。
扶着他伸出的胳膊,咳得上起不接下氣。都怪這天實在太熱,來到他這,照例第一件事就是喝冰涼冰涼的綠茶湯解暑,哪知冰水灌得太猛,嗆得喉嚨一緊,竟咳嗽不止,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沒…沒事的!”捂着胸口,總算是好些了。
跌坐在玉蘭樹下,又幹咳了幾聲,才終於平復下來。望着仍爲我擔憂的龍鴉笑道:“這毛病我自小就有,喝水喝急了就嗆,沒藥醫的呵呵!”
龍鴉見我沒事,坐到我旁邊又給我倒了盞茶湯。“你帶只木鞋來做什麼?”
“誒!你怎麼知道我包袱裡是隻木鞋?”驚詫萬分的看着他,嘴巴張得大大的,“難道?又是跟着我的黑鴉告訴你的?”
龍鴉淡淡道,“你的所有,經歷了什麼,見過哪些人,說過哪些話,我都知道。”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以前我從不這樣的,可現在覺得必須如此才安心。”
我哦了聲,其實這也沒什麼,我早知道那些黑鴉極通人性,只是沒想龍鴉這麼厲害。
從包袱裡取出那隻木鞋,對他說道:“有些事情雖然你從來不提,但我一直放在心上。你的腳,我觀察了很久,也問過很多大夫,他們都說天生的長短腳是沒得治的,不管我怎麼求他們就是不改口,其實我也知道這沒藥醫,也一直覺得會有奇蹟出現。但我已經沒有時間等待奇蹟了,過幾天我就要出發去琴斷口找我師兄。不管我願不願意,有沒有野心,我都必須去,師兄對我那是真好,也是我認識的人中,爲數不多能讓我去尊敬並喜愛的。”
頓了頓,瞧了下龍鴉臉色,很難看。只見他伸出灰白的手指,幾乎是無意識的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樹幹,鋒利的指甲刮落一地樹皮。看他這樣我也好受不到哪去。
“你將這隻鞋穿在左腳,它的底非常厚,墊在地上走路,跟常人無異,你以後也不用在刻意避免和我同行了。其實,這鞋子醫的不是你的腳,而是你的心。我易少生從來就不在乎這個,只是你自己過不去那心檻罷了。”
說完,半跪在地,托起他左腳,小心翼翼將木鞋套了上去,大小剛剛好,拉了他半天,他才勉強站起來圍着玉蘭樹走了幾圈,然後,連他自己都驚喜了,穿上木鞋走起路來,一點都看不出他的缺陷。
“琴斷口的盟會不過是場陷阱。”龍鴉走得好好的,突然冒出句話,吸引了我十萬伏的注意力。
“中原夏出國的太子已經登位,他這步走的不易,若不是北王暗中支持,他的父兄也不會幾年內全都暴病而亡,朝廷內反對他的人也不會在老皇帝突然駕崩後,不但對老皇帝的死因沒有任何質疑,反倒都歸順到了主和派。”
“那這些跟琴斷口的結盟有什麼關係?”我緊接問道,扶着他的手不覺放了下來,剛要落下,卻被他拾起,重新握在手裡。
龍鴉看着我反問道:“少生,你覺得北王會白白地支持他嗎?”
“麻煩您老人家一次性說完行不?這樣太吊人胃口了!” 晃了晃龍鴉的手,哀求着。
龍鴉偏頭沉思了會兒,然後下定決心似的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了我:
“利用這次的結盟將散落各處的諸王們聚集在一起,大家爲了爭奪盟軍主帥的位子必定竭盡所能展現自己的實力,中原這次面臨的是北方有始以來對他們的最大威脅,但這些中原人除了感受到戰爭的恐懼外,他們就像地洞裡的老鼠,如果能看到躲過老鷹的機會,勢必還會想從其他的老鼠洞裡偷出點黃豆來。
這些廢人除了想要靠盟軍的力量保住自己的國家外,還一個一個都妄想着能成爲盟軍的領袖,做着一統中原的美夢。夏出國的新王也是衆多老鼠中的一隻,充其量也不過是衆多老鼠中自以爲聰明的一隻。這次由夏出國發出聯合盟軍的邀請,正是夏出國的新王獻給北王的禮物,將老鼠們集合到一起,好省得北王一個個解決的麻煩。”
聽龍鴉這麼一說,冷汗都下來了,原來師兄心底的那絲希望,竟是個彌天陷阱。不禁爲師兄擔心起來,明知故問,“那我師兄這次豈不是凶多吉少?”
龍鴉的手指在我手背上不輕不重的撫摩着,語重心長的開口道:“上次你們在山林中遇襲,就是其他老鼠害怕你師兄和你戰□□氣會對自己奪取盟軍主帥而造成威脅,所以才令人埋伏在半道,伺機取他首級,一方面可去除競爭對手,一方面,還可以拿着你們的首級像北王邀功。像你師兄那樣的人,空有一腔熱血,他還不知道,他的父親和兒子早投靠了北王。現在,是中原的朝廷容不下他,北王也斷不會留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想想,覺得龍鴉說的句句在理,早在田玉時我就知道,朝廷一方面想用師兄,一方面又惟恐他不早死。只是,“你剛纔說戰神?什麼戰神?那個,不會是我吧!”
龍鴉聽到此,臉上略顯得意之色,笑着說道:“正是你,你初露鋒芒便解了田玉的圍城之困,再後來,在田玉城的廢墟上,當着衆人面,竟將北軍的鬼頭將軍一劍刺下馬,讓十年未敗的大將軍死在亂蹄之中,這與北軍交手多年,卻從未打過一場勝仗的中原人眼裡,你不是戰神是什麼?”
龍鴉越說越得意,彷彿別人口中的戰神是他似的。
“別給我帶高帽子,我心裡明白,田玉那場是因爲我攻了鬼頭將軍個措手不及,在加上我是生面孔,他或許是輕敵了。所以……”
“殺場上,沒有什麼或許,不是生,便是死。如果敗了,即便是活着也是恥辱。”
覺得龍鴉的話有點恐怖,在他眼力,人命都是烏鴉糞。
“也許你覺得我傻,自己明明是顆臭雞蛋卻還硬要找石頭單挑,但是,中原的皇帝不喜歡我師兄,北王的軍隊也不讓師兄活,他的兒子和父親全都投靠了北軍,想必他在中原早已成了衆人唾罵的對象,可難道這就是我眼睜睜地看我師兄在孤立無援中死掉的理由嗎?”
龍鴉看着我,對我的話感到很吃驚,轉眼又似恍然大悟一般,“雖然不明白你這麼做有何意義,但這也正是我欣賞你的地方!”
好了,既然連龍鴉都不反對,那我就可以放心的打點行裝了,這次出征打得肯定是場惡仗,但我目的不在打仗,只要能將師兄勸回洪口關就即可收兵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