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則公告貼在了蜀郡各個縣衙門前。
“世家罪子世無雙,從犯荀文卿、司馬瑾,殺害我蜀郡數名年輕男子。經審判,主謀世無雙判處死刑,本應即日斬首,但其在獄中已服毒自盡。念其罪孽深重,責其不得入世家祖墳,以免玷污先靈。
從犯荀文卿,念其平日善良敦厚,此番行爲是受世無雙脅迫,且蜀郡多名德高望重之人爲其求情,故從輕發落,杖責二十。
從犯司馬瑾,念其是王室子弟,又是初犯,杖責五十,由王府帶走再行審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蜀郡各司一向秉承大晉律法,爲百姓主持公道。望衆周知。”
“真是活該。”侯笙看着告示,露出了暢快的笑容:“世無雙啊世無雙,讓你和我作對,這下好了,祖墳都不讓進呢。”他覺得心中一片暢快,再加上楚城陽給了他不少銀兩,轉身便去了醉紅樓。
老鴇自是十分熱情的招呼他,叫了好幾個漂亮姑娘作陪。
誰知道剛進房間,迎面就是一個麻袋套頭,侯笙猛烈掙扎,迎來的卻是一陣拳打腳踢。由於被麻袋套着頭,呼吸不暢,不一會兒侯笙就體力不支,失去了力氣,昏死過去。來的人似乎也沒有打死他的意願,見他不再掙扎,就用麻袋把人整個套住,像打包剩菜一樣帶走。侯笙最後一絲意識昏昏沉沉的時候,感到被人扛在肩上,接着就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侯笙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了起來,整個人呈跪姿跪在地上。他擡頭一看,這不知是在哪個山林間,天色灰暗,陰風陣陣,伸手不見五指。侯笙有些害怕,開始扭動身軀,企圖從束縛中掙脫。
突然,身邊亮起火把,一個獨眼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男子生的五大三粗,又穿着粗獷,身上肌肉澎湃,誇張的肌肉似要撐破衣物。而且他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的眼眶裡是一片白色的渾濁。侯笙差點沒被嚇死,火光的映襯下,他看見自己的前方有一塊墓碑,天色太暗,看不清碑上的字跡,但是侯笙認得這是一塊墓碑。墓碑後還有一個大坑,裝得下一個成年男子的墓坑。
侯笙頓時感到不對,開始更加劇烈地掙扎,同時開始大聲呼喊:“你是誰?你想怎麼樣?你怎麼敢抓我?我可是侯家唯一的小公子唔......”
“閉嘴!,吵死了!“聲音戛然而止,獨眼男不耐煩地用一塊布堵住了侯笙的嘴。
侯笙只能“支支吾吾”的發出聲音,這時聽到獨眼男子開口問道:“你是侯笙,對吧?"
侯笙連忙像搗蒜泥一樣點頭,以爲對方認得他便能得救。畢竟侯家在蜀郡雖不能與三大家族相比,也算是有一些勢力的大家族。
誰知獨眼男只是“嗯”了一聲,說“那就沒錯了。”他單手就把侯笙扛在肩上,往墓碑後挖好的坑裡一扔。
到他開始拿鐵鍬往坑裡剷土的時候,侯笙才意識到不對。這人沒有絲毫要放過他的意思,問他是誰似乎只是爲了確認沒有抓錯人。可爲時已晚,侯笙的嘴已經被堵住了,身上被綁的嚴嚴實實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鏟子一鏟子的土向自己身上蓋,直到徹底窒息。
獨眼大漢見已經把坑填平,把鏟子一扔,又把墓碑扶正,用腳把土踩緊實,這才走出了這片小樹林。
樹林外,早有人等着他。
那人高高瘦瘦,面黃微須,約莫有三十來歲,竟是太守身邊的心腹高顧興。
“完事了?”高顧興問道。
“當然。只要錢到位,都不是問題。”獨眼男子手一攤:“這個人似乎是侯家的,這種身份的,得加錢。”
“......沒有問題。”高顧興略有些無語地拿出一個錢袋遞給他:“我什麼時候少過你。”
“嘿嘿,那是自然。”獨眼大漢接過錢袋,竟“嘿嘿”地笑了起來,儼然一副見錢眼開的樣子:“大哥,以後還有這種差事,都找我。我辦事,你放心。”
“呵呵。”高顧興笑道,攬過他的肩膀,兩人一同離開。只是走到一半,高顧興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不放心地問道:“遠子,你那塊碑,沒弄錯吧?你不識字,可別刻錯了。”
被叫做“遠子”的獨眼大漢連忙否認:“絕對沒有,我盯着人刻的呢,“世無雙之墓”,對吧?世家小公子的名字,我記得長什麼樣。”
“那就好。”高顧興放下心來,只是想到世無雙,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大哥,你還嘆什麼氣啊?”遠子疑惑地問道。
“我只是想到,我們那錦衣玉食的小公子,馬上就要離開我們了,竟是有些不捨和不習慣。也不知道小公子他,在離開了我們的保護之後,能否在這險惡的世道生存下來。"高顧興望着天上一輪明月,說道。
“也是。我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公子,但這麼多年一直幫他擦屁股,對他也多少有點了解。”遠子伸手摳摳鼻子:“以前在蜀郡,他闖了禍都有你們替他兜着,必然不把惹是生非當成什麼事。只是今後到了外邊,再沒人幫他了,他那小身板,真怕他活不了幾天。”
“說什麼胡話呢?”
“嘿嘿,我又胡言亂語了。”遠子撓撓頭:“有機會真想見見這位小公子啊,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
大牢門口。
王府的護衛正押着杖責五十之後脫力的司馬瑾,把他拖上馬車。
馬車內,司馬瑾擡起頭,看到的是跟他相似的一張面孔,他的好大哥,王府世子——司馬珂。
“嘖嘖嘖”司馬珂嫌棄地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司馬瑾:“纔打了五十大板就虛成這樣?”
司馬瑾被迫趴在地上,只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從小到大,這樣的侮辱早已習以爲常。
不過這樣的態度似乎更加激怒了司馬珂,他一腳狠狠踩在了司馬瑾的背上:“你這小雜種,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本世子?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本世子爭王位?你和你那做戲子的賤人娘,都是不入流的下賤東西!”
“閉嘴!你不配提我母親……咳咳……”聽到他辱罵自己的母親,司馬瑾的內心還是有波動,擡頭瞪着他,目光冰冷又怨恨。但是在牢獄幾日,染上了病氣,又剛受了五十大板,才說一句就劇烈地“咳”了起來。
“呵呵。你竟是挺維護那賤人。”看到司馬瑾因爲維護許月如情緒激動,司馬珂勾起一抹惡劣的笑意:“可你知道你的好母親做了什麼嗎?她爲了成爲王府的大夫人,和楚城陽勾結在一起。哦對了,聽說你還有個漂亮的未婚妻,叫什麼來着?賀?賀曉瑛?還是青花寨的女寨主呢,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你把她怎麼了?!”聽到賀曉瑛的名字,司馬瑾心中頓時一緊。
“我可沒把她怎麼了。”司馬珂笑着摸了摸司馬瑾的臉,笑容猥瑣:“我又不喜歡女人,你知道的。是許月如,她覺得這個女人配不上他的寶貝兒子,就殺了她。又或者,她嫉妒比她年輕貌美的女人,這個女人又搶走了他唯一的兒子,她就……阿瑾,你這副雙目赤紅的可憐模樣真是太美了~”司馬珂湊近了,用他的手指描繪司馬瑾的臉部輪廓。
“不可能……咳咳,我不信!”司馬瑾別開臉,一臉厭惡。
“事實可由不得你不信。”司馬珂不知從何拿出一條紅色髮帶:“你看看這是什麼。”
鮮紅的顏色刺痛了司馬瑾的眼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奪過。
這條熟悉的紅色髮帶,上面還用白線繡着“瑛”字,正是賀曉瑛的髮帶。
怎麼會這樣?最信任的母親,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纔剛剛開始對未來充滿期待,老天就要把他的希望全部粉碎,爲什麼命運竟如此不公?
他只覺心裡一陣絞痛,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鮮紅的血液從嘴角留下,但是身體的疼痛又使他得以清醒地感受到這猶如針扎般的痛苦。
幾息之間,司馬瑾就彷彿失去了生氣。如果說以前的司馬瑾像是感情淡漠的動物,他現在就是已經被抽去了生機的木偶。呆呆地倒在了馬車上一角。
“哈哈哈哈哈…”司馬珂看到一向驕傲冷漠的司馬瑾露出這副他從來沒見過的癡傻模樣,得意極了,暢快大笑:“這就是命,你這種小雜種,註定落得這種下場…哈哈哈哈哈…”
“我殺了你!”司馬瑾突然暴起,朝司馬珂撲去,抓起一旁的劍就想刺他。
怎奈何馬車內空間太窄,劍拔不出來,這一會兒就給了司馬珂反應的時間,他連忙抓住司馬瑾的手臂,兩人在狹小的空間內打鬥起來。
雖說兩人自小都習武,但司馬瑾畢竟年紀小且剛剛受刑,身體虛弱。被司馬珂狠力一推就滾下了馬車,此時馬車正行駛在橋中間,司馬瑾直接從馬車上滾下去,然後直直地掉入了水中。
司馬珂也嚇了一大跳,連忙掀起馬車簾子查看,只見司馬瑾掉入水中,“撲通”一聲濺起一片水花,沒幾下竟直接沉了下去,水面上再不見波瀾。
“世子,怎麼辦?”聽到聲音趕來的護衛,連忙請示司馬珂。
“還不快下去救人!”司馬珂陰沉着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這樣焦急倒不是有多麼關心司馬瑾,而是人是他接走的,還沒到王府就死了,到時候對父王不好交代。
於是侍衛們一個個跳入水中尋找,卻都一無所獲。
幾日後,有村民在護城河裡發現了一具穿着囚服的年輕男子屍體。屍體經過河水幾天的腐蝕,發出刺鼻的腥臭味,皮膚也被膨脹泡發,已經看不清臉,無法辨認。縣官從屍體的貼身衣物內發現一枚刻着“瑾”字的王府印章,於是斷定這個屍體就是那天跳河身亡的王府小公子——司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