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此刻白伯已經對我全然沒了顧忌,只是,這樣一大羣人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便讓畢然與他的師爺先行回去。畢然在臨走之前又對白伯說了一些什麼,但見白伯臉色不善。之後他拜別了我,和師爺一起回了縣衙。
藍玉方纔對白伯多有不敬,想來也定是因爲王保保的原因。藍玉一直都很善良,從骨子裡透出的那種,從他年少時,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將一個陌生的老者護在身後就知道了。可是他的行爲已然嚇到了白伯,是以,不能再讓他跟着。而春兒亦是如此,人多了反倒不好辦事。白伯定然不能夠在衆人面前對我敞開心扉。
想到這裡,我便讓春兒、藍玉與其他侍衛一起在院中等候,而我則與白伯一同進去大堂談話。藍玉面上雖有不滿,卻也知道了我的意思,他便沒再反駁,與其他人侍立在門口守候。
白伯進入大堂之後,爲我沏了一杯茶,我心中很是感動,從一開始的敵對戒備,到短短几句話之後,白伯對我的態度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觀,不然他不會讓我進入大堂與他談話,更不會爲我沏上茶水。我伸手端過白伯遞來的茶水,說道:“多謝白伯!”
白伯笑笑,垂手侍立一旁,說道:“夫人客氣了!夫人,小人一看就知道你定然不是普通人,再加上畢大人說你是京城來的貴客,小人便也猜到了幾分。小人是個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若是有什麼地方衝撞了夫人,也請夫人莫要見怪!”
我呷了一口茶,淺笑道:“怎會!白伯有什麼話就直說!”
白伯說道:“夫人,小人想要說的話在院子當中就已經說了,斷然不會讓小姐跳進火坑,還望夫人見諒!”
“白伯!”我淡淡的開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說道:“看你家小姐一身白服,像是爲誰守喪,府中可有人去世?”
白伯嘆了口氣,說道:“府中沒人去世,小姐是爲了自己而穿!”
“哦?爲何?”我詫異道。
“小姐她寧死不從,若是當今皇上再逼得她緊了,她就會選擇自盡!”
聽了他的話,我不置可否,淡然一笑,說道:“白伯,你家小姐正值豆蔻年華,再加上她這般如花的容貌,你當真願意她就此離世?”
白伯一聽我的話,臉上立刻寫滿落寞,他哽咽着聲音說道:“小人怎麼忍心小姐這樣的年紀就離世,更何況還是用這樣一種方式?可是小人無能呀!兩位公子臨走前交代我要好生照顧小姐,可是,遇到這種狀況,小人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望着他眼中悽楚的淚水,真是讓人感覺到他們主僕情深,然而我卻沒有爲他老淚縱橫而感動,相反,對他說道:“若是真死了倒也罷了,只是你們演這樣一齣戲,給誰看?你們當真認爲皇上會信?未免也太天真了!說句實話,但凡是皇上看中的,就會非得到不可,即便她死了,屍首都會被運回京城!”
我這一席話,頃刻間使白伯的額頭上爬滿了汗水,他一下子被人揭穿,心中定然萬分惶恐,他哆嗦着,囁嚅道:“夫……夫人,真的會如此嗎?”
我挑眉反問道:“你說呢?”
白伯忽然間“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反倒讓我頗爲訝異,慌忙上前將他扶住,“白伯,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好好說,爲何要跪着呢?”
白伯死死地拽着我的袖子,眼中早已老淚縱橫,他哽咽道:“夫人,就當是小人求你了,從小看着小姐長大,真的當她就是自己的孩子,若是真的要人命,就要了小人這條小命!小人只求夫人你行行好!”
“白伯,快些起來,您這麼大年紀了,地上又如此的冰涼,有什麼話我們坐下說好嗎?”
“夫人,縣令大人說您是京城來的貴人,那您在皇上面前一定有不小的地位,您就當小姐她跑了,好不好?好不好?”
“這……”聽着他懇切的哀求,我的心底泛起一絲漣漪,一絲不忍,明知道是火坑,卻還要硬生生的將人家姑娘往火坑裡推,此刻,我竟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劊子手。不由自主,我竟然想要答應他的請求。
突然之間,一道凌厲而尖刻的女聲傳來:“白伯,不要求她!”接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便出現了,正是王敏。
王敏皺着眉頭,向白伯走去,她的身後跟着低垂着頭的中年女子,她們走到白伯身前將白伯扶起來,對他說道:“白伯,你不要求她,不過就是一死,有什麼可怕的!我早已做好了準備!”
白伯顫抖着聲音抓着她的胳膊,說道:“小姐,不要這樣,纔多大年紀,張口閉口就是死死死的,太不吉利了!只要小人求求這位貴人,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王敏拍了拍白伯的手,面色略帶柔和的對他說道:“白伯,你不要替**心這些了,這麼多天以來你一直勞累着,也是該歇歇了!”
“小姐,小人怎麼能夠睡的着呢?”白伯顯然已經非常着急,卻又不能將王敏怎麼樣。
“白伯,你還當我是小姐嗎?”
王敏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是讓白伯有些訝異,但他還是回答道:“當然了,小姐!”
“那就聽我一句,先和嬤嬤一起下去!我有些話要同這位‘貴人’說。”她在說貴人兩個字的時候特意重重的強調了一下,還斜睨了我一眼。
白伯還欲說什麼,卻見一旁的中年女子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向他示意了一個眼神,他嘆了口氣,說道:“小姐莫要和她起衝突!”
王敏見他已然同意,便淡然一笑,說道:“白伯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白伯與那中年女子走後,王敏便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眼中有幾分疑慮,幾分讚賞:“皇帝居然會派一介婦人來當說客,着實沒有想到。只是我很懷疑你的身份,看那縣官對你如此尊敬,還一直稱呼你爲貴人,想必你的身份定然不低。”說罷,她繞着我轉了一圈,沒由來的問了一句:“你是皇帝的女人嗎?”
我擡袖掩嘴笑了笑,說道:“你哥哥沒有教過你,像你這個樣子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爲嗎?我有理由不回答你的問題!”
被我一頓帶笑的訓斥,她有些氣急敗壞,伸出手指指着我,說道:“你……”
見我沒反應,她怒然將手放下,甩了甩袖子,不屑道:“你也就是一介婦人,和你沒什麼計較的!”
我又笑了笑,她被我這樣的行爲搞得頗爲詫異,便問道:“你笑什麼?”
“我本就出身平凡,你計較不計較都無所謂,以我的年紀都能做你的母親了。我的大兒子比你還要大一些呢!”
她聽了我的話,眼底的怒意漸平,語氣也緩和了不少,“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母親!看樣子你還是很年輕的!”
我笑道:“那要多謝姑娘誇獎了!”
才說了兩句,她忽然又惱怒了起來,說道:“你別以爲你這樣就能勸得動我,我是不會妥協的!”
“姑娘真的不打算再聽我說幾句?”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能接受,可是我斷然不會做那皇帝的媳婦!”
我嘆了口氣,說道:“也罷,既然姑娘不願意,那我就只能繼續住在這裡了,反正回去也交不了差,還不如在這裡自在一些!”
“你,你,你……你是要住在這裡嗎?我這裡可不歡迎你!”王敏又恢復了先前提防我的那種態度。
“姑娘放心,我是不會在府上叨擾的,這附近客棧很多,城市也比較繁華,看來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在她錯愕的注視下,我很優雅的轉身,走到門口。早已守候在門前的藍玉迎上前來問道:“夫人,一切可都談妥了?”
我回道:“去找一家客棧,要乾淨一些,舒服一些的,價格方面不要擔心,我們要常住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特意提高了聲音,故意說給屋裡的人聽。
聽了我的話,藍玉頗爲詫異,他知道我的性子,一向節儉,如今卻忽然這樣“大手筆”,但是他與我眼神交換了一下之後,便體會到了我的意思,是以,也沒有多問,點點頭,恭敬的回道:“是的,夫人!這附近的客棧很多,而且都很舒適,小人一定讓夫人住的舒舒服服的!”
這時,春兒也迎了上來,她與我對視一眼,偷偷的笑了笑。我連忙用眼神示意她止住笑意。
一語言畢,我便隨同春兒在藍玉以及一衆侍衛的帶領下不慌不忙的走出了王府。在往客棧走的路上,藍玉問道:“姐,你就不怕她跑了嗎?對她這麼放心!”
我笑道:“我自然是不擔心的,若是怕她跑了,也不會這樣就退了出來。再者說,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跑去哪裡?況且,我有一種預感,王保保只有她這一個妹妹,而夫君又將賜婚的事情弄的這樣沸沸揚揚,或許他會回來!”
藍玉大驚,臉上卻寫滿期待之色,“你是說王保保真的會回來嗎?若是如此,我必然先設下埋伏,等着他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