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老派
上流社會的消息,尤其是風流趣事總是傳得最快的。小姐們不被允許議論這樣的事,但是當太太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卻熱衷於評頭道足一番。羅畢拉德家的小姐尤拉莉嫁到查爾斯頓之後,也是樂意和其她太太們一起討論討論的。但當她們討論到自己的妹妹——愛倫羅畢拉德奧哈拉時,她便感到惱火。查爾斯頓的太太們尤其重視門第並且喜愛裝模作樣,她們詫異爲什麼一個羅畢拉德家的小姐會嫁給一個新來的愛爾蘭人。每當這個時候,尤拉莉總會爲自己的妹妹愛倫辯護。她不怎麼重視門第,並且爲傑拉爾德和他單憑自己作爲一個愛爾蘭人的精明頭腦而白手起家的成就感到驕傲。
而最近,尤拉莉發現她們討論的對象又涉及到了自己的侄女——斯嘉麗奧哈拉漢密爾頓的事兒。尤拉莉當然知道她們討論的是什麼,因爲婚禮那天她也到場了,並且目睹了這場“趣事”的全過程。她可能是在場爲數不多的與兩個當事人都有着密切關係的旁觀者了。她不僅是斯嘉麗的姨媽,也是瑞特母親的密友。她可能不是太瞭解斯嘉麗,畢竟自己嫁到了查爾斯頓,和妹妹與侄女隔得較遠,但絕對是看着瑞特長大的,他們也是鄰居呢。
瑞特是巴特勒家的長子,從小便顯出自己的與衆不同來,他聰明又機靈,被人稱讚是要成爲大人物的男孩。然而不知何時開始,他開始顯得與整個查爾斯頓格格不入起來,尤其和他父親不對頭。在尤拉莉眼裡,他不過是個叛逆的孩子,而在他父親眼裡,瑞特卻像是他的仇人。從一開始的不喜,到後來的厭惡,再到將他驅逐出家族,將他的名字從聖經上劃去,尤拉莉表示很惋惜。每回拜訪巴特勒家時,巴特勒太太總是拉着她說話,將自己的心事告訴這難得的也或許是唯一的密友。尤拉莉爲密友感到難過。
“太太,佐治亞來信了。”尤拉莉正想着,被僕人的這一聲嚇了一跳,但她不惱。“拿來我看。”
她打開信封,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來,一邊看信一邊嘀咕着:“啊,愛倫過得不錯……斯嘉麗病了……是的,是的,得換換環境纔好……薩凡納是個好地方……查爾斯頓也不錯……” 這麼說來,斯嘉大概會在一週以後到達查爾斯頓來拜訪自己和波琳了。
“去收拾一件屋子出來,漢密爾頓太太要來拜訪了。”尤拉莉對着僕人吩咐道。
“哪個漢密爾頓太太?”
“哦!你這個傻托裡,斯嘉麗奧哈拉,我的親侄女。”
斯嘉麗在拜訪了薩凡納的親戚們之後來到了查爾斯頓,她先是去了波琳姨媽那兒,在那待了幾天便來到了尤拉莉姨媽這兒。尤拉莉姨媽家的住宅是坐落在查爾斯頓的“炮臺”上的一所大房子前面有個牆壁高聳的園子隱蔽着。斯嘉麗雖然受到了姨媽的熱烈歡迎,但也不是太喜歡這裡。她不喜歡那些來訪的人,不喜歡她們的傳統風俗和裝模作樣以及講究門第的心性。另外,他們說話的語音也有點假裡假氣。
外頭月亮剛出來,卻圓得很,也亮得很,月光透過窗戶,銀輝灑到屋子裡來。斯嘉麗坐在牀上看着小保姆普里茜正在哄一個孩子睡覺。斯嘉麗反應過來,啊,那是韋德漢普頓漢密爾頓,那是她的兒子。普里茜抱着她兒子來回走着,從房間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斯嘉麗覺得有些煩躁,她一下子翻開被子,下了牀,弄出了很大的響聲。
“輕點兒,斯嘉麗小姐,我剛把韋德少爺弄得睡着呢。”
“哈!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樣教訓我了?”
“斯嘉麗小姐,雖說你是小姐,但這事兒是我佔理兒呀,要是把少爺吵醒了他可是要哭的呀。”
“真是把你慣的!”斯嘉麗下意識低了低嗓音,她討厭孩子哭。“我現在出去一下。”
“你去哪兒?斯嘉麗小姐?少爺醒了要喝奶可怎麼辦呀?”
斯嘉麗沒搭理她,套上自己的外衣就出了門。她特意沒拿自己那能遮到自己膝蓋的寡婦才需要的黑紗帽子。今晚的月光確實很亮,萬里無雲沒有一絲遮擋,涼風習習,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樹林裡的陰影顯得更深更黑暗。斯嘉麗腳下的白色石子道路延伸向盡頭,在月光下看起來閃閃發光。這裡靜得可怕,只有些許貓頭鷹的叫聲,若是平常,斯嘉麗會討厭,但經過這一年——事實上她覺得過了好幾個世紀,她渴望安靜,嬰兒的哭聲,人們的議論聲在她腦子裡徘徊不去。
婚禮之後的一個星期查爾斯就上了戰場,兩個月後斯嘉麗便成了寡婦。那兩個月裡,查爾斯從南卡羅來納寄來了很多羞澀、歡喜和親暱的信件。在第七個星期,斯嘉麗得到了查爾斯的死訊,他先是患了肺炎,接着是麻疹,在甚至還沒有見到北方佬的影子的時候就死在了南卡羅來納軍營裡了。於是斯嘉麗就得穿上難看的黑色衣服,並且衣服上不能有花、絲帶或者鑲邊,還有珠寶。帽子上綴着的黑紗必須垂到膝蓋,必須等到守寡滿三年之後才能縮短到肩頭的部位。
上帝對我真是苛刻,我甚至都不能開懷大笑。而那個別人以爲對她來說是個安慰的兒子,她卻一看見就心煩。
我的生活已經沒有了樂趣了,我的生活已經結束了。
而每當想起瑞特巴特勒,她的心中便一片複雜。這個時候她的心卻怎麼沒有像她往常一樣狠了呢?她不應該再想起他來,就算想起也應該是恨纔對。確實,婚禮當天她已經恨透了瑞特,但沒多久她卻又想念起她小時候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來。那時候多快活呀,他帶她騎馬,帶她玩,給她說笑話,說外面的世界。他還聽她抱怨,專注地聽她講話,好像自己說的是什麼真知灼見,好像她是和他平等的大人。唉,這一切都過去了。
斯嘉麗一下子驚醒過來,她聽見聲音,發現原來路的盡頭有輛馬車駛來,斯嘉麗趕忙悄悄走到路邊,隱在樹下的黑暗裡。馬車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這距離正好不遠不近。車裡下來一個女人,不一會兒有個男人也騎馬過來了。那男人的身影真是眼熟。
斯嘉麗心下好笑,這是趕上別人幽會了嗎?
女人一見那男人來就張開雙臂,抱緊了男人。同時斯嘉麗知道女人在抽泣。
“上帝啊,你瘦了!我真想你,瑞特。”
瑞特?斯嘉麗放低呼吸想要聽到更多。
“我也很想你,媽媽。”
斯嘉麗聽到熟悉的聲音。瑞特巴特勒,和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