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瀅瀅如果失了魂魄跪坐在衆人面前,怎麼會這樣呢?在座的官宦小姐們看着她的神情也帶着幾分憐憫不過了,畢竟這麼重要的場合留下如此映象當真是失格。
顧相禮微微擡頭,看着不遠處的默默鼓掌的習泫,眼波流轉她終於得到了他的注視,旁人誇她天賦異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謂宗師一般的才藝是如何造就出來的。
她自幼苦練琴藝,一直不肯輕易示於旁人,她父親爲她不遠千里請來了仲伯教她琴藝,她並沒有過多的天分,爲此引來的只是先生的搖頭和嘆息。顧相禮樣貌秉承了祖母的絕好容貌,自幼便受到旁人的喜愛,什麼都是最好的,此刻被仲伯這般忽視確是羞愧惱怒。
她每日每夜的鑽研琴藝,那苦心搜尋出來十本琴譜被她練的破破爛爛的。她母親抱着她哭哭啼啼求着父親讓她別練了,手指頭都出血了,父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當着她的面對着那個溫柔善良的婦人狠狠一耳光,“無知婦人,你知道什麼?”顧相禮看着嘴角出血一直苦苦哀求的母親和眼神凌厲冷漠的父親,心裡確實如繃緊的絃斷了,她的琴聲從那一刻開始也有了感情。
哪怕她的琴藝不夠嫺熟,但是卻能直達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是她母親贈與她的,讓她知道她不光是養尊處優的小姐,除了父親給的她什麼都沒有,一無是處的樣子連想要的東西半點也爭取不到。
她日夜練習的纖纖玉手,手指頭被琴絃割裂,那手指露出的血珠停留在琴絃之上,但是她仍舊不停的撥弄着,每動一分便是痛徹心扉的痛處,如此她纔可以體會她如今的處境。母親懦弱,只能不停的下跪哀求,爲她的女兒拋棄尊嚴苦苦的哀求別人,她突然此刻有點憎恨母親,憎恨她怎麼可以如此沒有骨氣的活着。
仲伯再看到顧相禮的時候,她的手指頭已經傷痕累累,他很吃驚她的進步,按理說她的天賦並不能達到現在的成就,其中經歷了什麼可想而知,先生看着遠處顧自彈琴的女子,這次看到與上次看到的時候女子顧自多了幾分凌厲的淒冷。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彈琴了,這樣下去手就毀了。”仲伯對着顧相勸導着,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似乎將女子推入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那是入魔。
仲伯沒有看錯,顧相禮的父親希望她驚世駭俗,什麼時候她從不甘已經開始把這種念想強加在自己的身上。父親爲她萬金求來了玉肌膏,那是白骨生肌的好藥,但是對於她來說,確是想也不敢在想的折磨,這種藥可以抹去她手上的繭子,那些久經練習的厚繭,將手浸泡在裡面,就能感受到那手指活生生被剝離,那一雙受傷不再,慢慢換成了青蔥白玉的手。
她日夜勤加練習,一次一次的受傷到開始換手,從開始的面目猙獰滿是淚水變得麻木,就像現在她突然能理解父親的所作所爲,當她作爲勝利者俯視着面前的弱者的時候,所有的苦楚一下子變成了榮耀加身。蘇瀅瀅一顆晶瑩的淚從眼中滴落,她的琴敗給了一個從來不多彈琴,而有着一身天賦的女人。
柳慕月似乎也能感受到現在的劍拔弩張,難道女人的爭鬥真的要如此這般,通過這樣來吸引男人的注意麼?她默默搖頭,又想到了自己,她自認爲她的才藝也是比不上兩位之中的任何一位的,若是全場比下來,若如像她們這般是不是得羞愧而死纔算死得其所。
第一局顧家小姐顧相禮勝,賞花會每人面前都插了一朵自己喜歡的花,或是嬌豔欲滴的牡丹,或是花中珍品杜鵑,每一朵都可以代表自己的心意贈與佳人,名曰賞花,實則折花。
顧相禮看着桌子上面的那一朵朵爭妍鬥豔的花,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過是習泫手上的那一朵山茶花,但他卻絲毫沒有要給她的意思。難道她不配麼?顧相禮目光灼灼的看着男子,男子手執鮮花卻執意看不到她的半點心意。女子如同泄氣的皮球一樣默默退到一邊,蘇瀅瀅也好不到哪裡去,還在引以爲傲的絕藝被打敗反省不過來。
在場的名門閨秀也有不少的情緒有些波動,五皇子沒有把手中的花給顧府小姐,那就證明她們還是有機會的,可是爲什麼這般高音流水的琴音都沒能打動他,那她們這些人還有可能麼?這樣一想不由有喜有悲,柳慕月看了一眼男子,男子對上女子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正巧被在一側的長孫無垢所瞧見,女子勾脣一笑計上心頭,“柳小姐,今日賞花可有心得?”柳慕月驀然回頭看了一眼服侍華貴的女子,該來的總是回來的。
她雖然吟詩作對尚可,但是不算拿的出衆,何況長孫無垢曾是京城第一才女,她若是有感而發少不得被一番譏諷,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與之一搏呢?柳慕月看着神色不善的女子,她雖然不屑這些,但是也知道這賞花會的重要性,若是她率意對待,怕是不少的人日後要找她麻煩,何況這般丟臉之事也不能輕輕鬆鬆就能應對過去的。“太子妃問柳某,柳某隻是想到了一些事,來人拿紙筆來。”
這般大作爲引得長孫無垢好是不屑,“柳小姐這是何意?”柳慕月揮筆一揮,確是有意作畫,長孫無垢有意煞她的銳氣,也命人來拿了紙墨,若是比書畫,她又怎麼會輸。
何況這滿園景色,她落筆之處栩栩如生,確實和周圍的鮮花花的絲毫不差,論畫藝她可是撞在虎口之上自不量力了。長孫無垢神色自若,一副滿園盛色的場景出現在衆人面前,和衆人面前所見確是置身畫內,猶如仙境。
但是那花卻全然只剩着花骨朵,微微綻放的樣子,這是失傳已經的墨染花,只待拿那幾滴水輕輕一撒,那些含苞待放的花兒如同活過來一般百花齊放,在座的衆人紛紛站起來驚呼。這般絕藝京城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這墨染畫失傳已久,不想在此處能見曉,而且這力度與分量若是學過畫的人便會知道,那水看似簡單,若是沒有落到出處,便就是毀了,一時更是讚歎有加,紛紛誇耀太子妃才藝不俗。
至於在一旁拿筆都不成體統的柳慕月自然就被忽視了,她縱然想被忽視也是不可能的。畢竟長孫無垢就是想讓她相形見絀,柳慕月淡淡的放下了筆墨,雖然她自認用了幾分心機,但是卻也是自保而已。
衆人拿過她所做的畫一看,是一副大漠圖,大漠狼煙卻有着大片大片的菊花盛開着,不同於滿園的盛景,卻有着幾分蕭瑟之美。旁人此刻卻不好評論這幅畫作,要說畫藝確是一般,可是那片大漠正好是我國的邊境所在,大家有苦難言,好好的一個賞花會也變得有些不是滋味。
物性從來各一家,誰貪寒瘦厭年華?菊花白擇風霜國,不是春光外菊花。
她長孫無垢的繁華再好,也抵不過邊外的一道風景,此乃投機取巧之作偏偏卻沒有任何人敢反駁,只得笑言柳慕月思國思民,眼裡自有一番景色,長孫無垢不是不明事理,相反她比旁人更明白事理,她只是不料柳慕月竟然有如此的心計。她竟然拿她半點辦法也沒有,還要當衆讚譽她一番,可畢竟長幼有別,何況她是太子妃,這輸贏自然是判給長孫無垢的,但是在有些人看來確是有些勝之不武了。
長孫無垢死死的盯着柳慕月,她竟然大意敗給了她,那眼神怨恨不甘就像下一秒就要把她灼穿。習泫微微一笑,確是暗自鼓起掌來,柳姑娘實在是位秒人。
男子如若清風明月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向了柳慕月,手中的那一朵山茶花讓不少女子大驚失色,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這個相貌普通的女人。
一時之間的風頭都被柳慕月搶盡,南宮風嵐微微一笑,朝她擠了擠眼睛,她這種走後門走的名正言順的一時間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周圍的豺狼虎豹似乎會馬上把她手上的那一朵山茶花搶過去,如若她是那朵花,此刻必定是這些小姐們腳下的泥濘。
習泫旁若無人的對着柳慕月微微一笑,最是溫情,旁人不懂也是懂了,宴會此時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沒什麼意思匆匆散了。
顧相禮怨恨的看着柳慕月,她竟然輸給了這樣一個人,她不甘心,習泫一定是被她短暫性矇蔽了,以她的家世容貌才華纔是最能配的上他的,他怎麼會喜歡上一個這樣的女人。只是她自己打死不肯承認她會輸罷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