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暗殺
何如玉不加掩飾的指責讓柳鎮的神情一滯。他又何曾不知薰兒根本無意奪得頭魁,也十分清楚他這樣的舉動使父女之情幾近喪失。更何況他前後打點了這麼多,說到底是爲了自己的利益,意識到這一點他更覺得無法面對何如玉的指責。
可他不願意接受她的指責,同樣冷冷地回道:“薰兒是爲了給你平反才同意頂替心寧參加選秀的,與我配不配做父親何干?”
何如玉沒有料到柳鎮會如此強詞奪理、不顧情面,愣了愣回道:“若不是你用平反威脅薰兒,薰兒怎會同意如此荒謬之事。你倒好,還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真不知你哪來的臉面。”語罷,何如玉憤然離去。
她心中明白,薰兒已經奪得頭魁是不爭的事實,不能希冀皇上能收回成命,只希望薰兒能在那深宮中保全自己。若要說薰兒此舉是犧牲了自己也不爲過,柳鎮雖然無情,但答應了薰兒會爲家族平反應該不會食言。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卻是用薰兒換來的。
她回到房中,一面替家族可以得以平反高興,一面又爲女兒即將入宮不安。而關於柳鎮,她心裡那一點柔情已經蕩然無存。當年父親只當柳鎮是對她用情至深,纔會在她成爲所謂“罪臣之女”後仍然執意求親。只有她明白,他只是當她過於傲氣,想要挫傷她的傲氣。其實她有什麼傲氣呢,她對他也是真的有感情,卻也爲他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爲她平反卻無所作爲氣憤,因而有時會故意疏遠着他。
其實來到柳府的這些年,她對柳鎮的期待漸漸從有到無,有很多回,她都問自己活着到底有什麼意思。幸好有薰兒在身邊還有家族的冤屈未洗,她才忍辱負重地活着。
如今,家族的冤屈即將不復存在,薰兒即將進入深宮,雖然今後可能會陷入勾心鬥角,卻總不會短了她的吃穿。那麼,她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安心地去了吧,如此想着,她拿起給薰兒做了衣服剩下的布料搭上房樑。一想到薰兒是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奪得頭魁,她心中一緊,感覺就好像是自己親手將薰兒置於死地,手上的動作愈發利落。
做好了一切準備,她拿出了嫁進柳府那日父親送與的筆墨,寫了一封絕筆書,卻是寫給柳薰兒的,她十分清楚,薰兒或許會是第一個發現她自盡的人。
而當她踩着凳子,緩緩將布搭上脖頸,又不禁自問,這世間當真沒有一絲一毫讓她留戀的東西了嗎。她不由地又想到了那個給了自己歡愉也給自己帶來了絕望的柳鎮,卻並沒能給她繼續活着的理由。
柳鎮啊,這一世,和你的糾纏已經讓我很累了,只希望來生不會再遇到。何如玉這麼想着,伸腿踢翻了踩着的凳子,閉上眼靜靜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而正在這時,柳府中一陣混亂,木冥帶着幾個隨從欲進府中,守門的侍衛表示要請示一下柳鎮,木冥直接揮手示意了其中一個隨從。那個隨從便了然地揮刀殺了不識時務的侍衛,併爲木冥打開了柳府的門。
木冥環顧四周,說道:“你們把門口收拾一下,然後把這些閒雜人等解決了,動作快些,不留活口,就可以回去覆命了。”有一個隨從聞言遲疑了一下:“那柳鎮呢?”
“柳鎮我親自解決。”語罷,木冥朝着大廳走去,柳鎮讓柳薰兒頂替了柳心寧參加選秀,如今柳薰兒奪得頭魁的消息已經傳出。柳鎮想得到消息,此時應該在大廳,想必此時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
身後的隨從把門口已經死去的侍衛扔進了門裡,一下子引起了柳府一陣混亂。
木冥走進大廳,果然看到了柳鎮,只是他卻並不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反而顯得有些蒼老。若這男人不是柳慕月的父親,自己肯定能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可他偏偏是柳慕月的父親,如果殺了他,自己和柳慕月之間就是殺父之仇了,以後還有可能嗎。
柳鎮感覺到有人來到身邊,剛擡起頭還沒有看清來者是誰,就被一記手刀打昏過去。而外面的隨從陸陸續續地進來,點了點頭示意已經沒有留下活口。木冥也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幾個隨從其實是寒媚欣的人,寒媚欣忌憚着木冥,對他禮讓三分,交代過手下的人儘量不要忤逆他。而幾個隨從也覺得做到木冥這個程度的殺手,殺人的時候總會有些自己的喜好,也許木冥並不想讓人看到他殺人的樣子。況且,木冥並沒有不殺柳鎮的理由,幾個隨從對視幾眼,相繼告退。
而同時呢,那邊見識過了龍顏的柳薰兒完全失去了要在宮中得寵的興趣。只要一想起皇上那張又老又醜還色眯眯的臉,她就更不想進入那深宮去做一個爭寵的貴人。
可即使柳薰兒心中十分不願做那樣的人,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她不禁有些迷茫了,但反覆思索也不得求解,只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回去柳府一趟。莫名的心慌弄得她十分想見母親一面,雖然母親也無法幫她解決眼下的困局,但至少母親是她做這事的原因。
這樣想着,柳薰兒回到了柳府,卻意外地發現柳府大門敞開着,心裡愈發不安。進入門內,她看到了被人殺死的侍衛,雖然已有準備,還是被眼前觸目的血腥嚇得倒抽一口氣。勉強穩住了內心的悸動,她繼續往府裡走,而此時的木冥終於下了殺手。
不巧的是,這一幕正好被回到府中的柳薰兒撞了個正着,而他並沒有發現柳薰兒。此時的他是滿腹心事難以疏解,無心再留意其它的事情。柳薰兒也明白此時的情景之下,她不應該發出任何的聲響,可還是忍不住小聲驚呼,好在木冥下手前後精神有些恍惚並沒有留意她這裡的動靜。
木冥馬上恢復了鎮定冷血的神態淡然離去,而柳薰兒趁此機會故作鎮定地進了母親的房間。可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她所有的鎮定都化爲烏有了。母親啊,這府裡唯一一個能讓她放下戒備的人,居然自盡了。
其實她一直明白母親是爲了什麼才強撐着,小時候母親常常抱着她喃喃自語:“等到薰兒嫁個好人家,家族得以平反,母親也可以安心地去了。”只是那時她總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認爲只要自己出人頭地了,母親跟着享福就不會總說這樣讓自己覺得難過的話。
後來母親很少說這樣的話了,在她面前也總是一副開心快樂的樣子。但她心裡總是明白,母親只是不想讓她擔心,因爲母親出生不好的緣故,她這個鎮國大將軍的四女兒並不得寵。但她從沒有怨過母親,她知道母親活着很不易,只希望日後讓母親擺脫“罪臣之女”的名頭,可如今馬上就能讓母親挺直腰板做人了,母親卻不顧一切地離開了。
她忍着內心巨大的悲痛將母親從房樑上放下,看着手裡的布匹與自己那日奪得頭魁穿的衣服是一樣的,愈發覺得諷刺。她頂替柳心寧的種種都是爲了母親,而母親卻這樣去了。看到父親被人殺死的時候,她都沒有此刻這般悲痛,父親對她的種種作爲都讓她覺得很可笑,讓她從心底裡對他很是失望。而母親是她心中敬愛的人啊,上天爲何如此不公,要將她最在乎的人奪走。
一陣悲痛以後,柳薰兒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不敢貿然離開這裡,她不知道外面那人是來殺父親的,還是準備將整個柳府殺個片甲不留,她甚至不敢想三姐在地牢裡是否還存活着。她手忙腳亂地清理着母親房裡的行頭,卻在桌上看到了母親留下的絕筆書。
“近日府中發生的事母親有所耳聞,母親不願薰兒爲了母親的家族能夠得到平反付出自己的一生,更不願薰兒進入那望不到頭的深宮裡做一個爭寵的貴人。可是事已成定局,母親無法扭轉局面,只能祈求薰兒餘生安穩。母親累了,不能看到薰兒幸福的那日了,但母親黃泉之下也會保佑薰兒的。”
把母親的絕筆書貼身收好,柳薰兒仍有些難以置信。母親是爲了她的所作所爲而離開的,母親的絕筆書居然是寫給她,卻隻字未提父親,是不是證明母親已經對父親絕望了,是不是證明母親也對她失望了。
但既然母親希望她幸福,她就更加不會去嫁與那皇帝。反正,鎮國大將軍死去一事勢必會在皇城引起轟動,而她作爲柳家大小姐“柳心寧”只要不小心被誤殺,皇上也無法深究,那她就可以在這場鬧劇裡脫身了。
只是可惜,在這個府裡最疼愛她的母親自盡了,不然的話,她可以帶着母親一起離開這個於她們而言都是束縛的地方。天不如人願,但她相信自己可以在這九死一生中尋得一條出路。
心神稍定,柳薰兒收拾了一些值錢的物什,捱到了天黑也沒見着動靜,才放心離開了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