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冥自從那日和柳慕月在柳府前分手後,就一直想再見一見柳慕月,可又不能貿然入府,平白爲柳慕月添麻煩。更何況,他眼下需要解決一個更加棘手的問題。
刺殺行動以錯殺告終,寒媚欣給的十日時間已過,他不得不去宮中覆命。不管是生是死,他都要硬着頭皮面對,畢竟自己的弟弟還在千里之外的故鄉做人質,自己必須擔起責任。
三更鼓起,木冥再次潛入宮中沁芳閣。寒媚欣懶懶地靠在臥榻上,手中撫着肥胖又慵懶的波斯貓。她斜着眼看了一眼木冥,恥笑道:“沒想到江湖第一的殺手木冥,居然會犯這種小兒的錯誤。你的師父當年是怎麼帶的你,居然教出這麼個連人都分不清的徒弟。”
木冥只覺得面紅耳赤,卻站在那兒任由寒媚欣諷刺。寒媚欣坐起身,說道:“我女皇送來消息,國內軍隊正在秘密訓練之中。此次你犯了這種錯誤,暫且記着,因爲眼前有一項緊急的任務交給你,讓你將功補過。”
將功補過?木冥心底盤算着,難道又是再次刺殺柳鎮?不要說柳府戒備森嚴,就只當晚柳慕月的眼神和笑容,就讓木冥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去殺柳鎮,至少現在不能。
他彎腰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女皇開恩。只是不知道,任務是什麼?”
寒媚欣將身體微微前傾,小聲告訴木冥:“要你憑你這翻牆越戶無人知曉的本領,去柳府偷取柳鎮將軍親自撰寫的兵書。當年柳鎮只是一個毛頭小子,初入軍隊時,不過是扛旗的小兵。後來他幸得高人指點,送了他那本兵書,纔有了柳鎮殺伐沙場的後來。那本兵書是柳鎮的至寶,也是媂國能夠翻盤決勝的籌碼。你若是盜了來,這次失手便不再作數。你若不能盜得,不止你性命不保,就是你弟弟——”
木冥趕緊答應下來,只求換得弟弟平安。寒媚欣笑笑說:“看來你真是心疼你弟弟。罷了,快出宮去吧。記住,那本書的名字是,點兵策。”
木冥走在長街之中,濃重的夜色籠罩下來,將他的身影襯得孤獨、無助。他想着年僅十五歲的弟弟,雖然身在皇宮之中,可是如同站在懸崖邊上,隨時會被人推下去。他深愛媂國,爲媂國出生入死他心甘情願。可是女皇偏偏要懷疑他的忠誠,以弟弟的性命做爲牽制他的武器。他每每想到這裡,就覺得心涼如水。
“別跑,你這個偷東西的小賊,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遠處傳來一陣罵聲,還有幾個人廝打的聲音。木冥無意去管這些小事,漠然地走過去,並沒有看一眼。
“饒了我吧叔叔們,我實在是餓極了,纔會偷你們的錢,我是第一次,絕對不會有下次了。”從幾個人的包圍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木冥的腳步停下了,這聲音,多像木圊啊。
他往那裡看了一眼,透過幾個大漢,他隱約看到了一個蜷縮在地上,身上印滿了鞋底印的少年。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瘦弱的身體此刻瑟瑟發抖。
木冥心中一緊,想到他與弟弟相依爲命的日子。當時也是十幾歲的木冥,在加入殺手組織之前,也曾偷過別人的東西,因爲身子矯健伶俐,所以很少被抓住。可是也曾經被人踩在腳下謾罵毆打,每次都是想着弟弟還在家中,才咬牙挺了過去。弟弟不知道在宮中有沒有吃飽穿暖,離開哥哥的日子,過得好不好。
想到這兒,他對這個少年,動了惻隱之心。他來到這些人面前,說道:“這孩子偷了你們多少錢?我來替他還。”
其中一個胖胖的漢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十兩銀子,你要替他還嗎?”那少年聽了慌忙擡頭喊道:“這位哥哥千萬不要信他的,我只拿了他幾個銅板而已。”
話沒說完,臉上已經捱了重重的一巴掌。木冥見狀,一個飛腳過去,直踢到那人腹部。那人重重撞在旁邊的圍牆上,口中呻吟不止。
衆人見木冥身手不凡,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木冥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丟與那個胖胖的漢子,說道:“不管他拿了你多少,今天你們誰再碰他一個指頭,我就要你們的命。”
漢子一接到錢,忙對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衆人立刻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木冥看了一眼少年,說道:“回家去吧,以後別再偷東西了。”說完將身上剩餘的十幾兩銀子放在少年身邊,站起來就要走。
少年看看銀子,又看看木冥。愣了一會兒,忙追上去拉住木冥。“哥哥姓什麼叫什麼?我怎麼報答你呢?”
木冥搖搖頭,“什麼報答不報答,你如今食不果腹,只活命要緊,別的,都不重要。”
少年緊抓着木冥的衣服不放,堅定地說:“不,我爹曾經教過我,受人之恩,永世不能相望。雖然爹不在了,可是他說過的話,我一定會好好記着,並且這麼做。哥哥一定要告訴我。”
木冥聽了這話,對少年起了敬意。“那你記着好了,我叫木冥。他日你若有難,就去風滿樓客棧找我。”
他走了兩步,聽見少年在身後大聲喊着:“多謝木冥哥哥大恩,也請哥哥記着,小弟名叫葉千,來日就是舍了性命,也會報答哥哥的恩情。”
木冥心中有了一絲安慰,有志少年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會被生活的困境打倒,相信木圊也不會。
這一幕被長街一角的習炫看在眼裡。他本是去風滿樓找木冥探虛實,不想木冥不在客棧。他便在長街中晃悠,順便等一等木冥。看到這一幕,習炫對木冥平添了許多敬意。
本來木冥就有一股英雄之氣,這件事,更讓習炫對他反感不起來。他幾乎忘記了,此刻對於他來說,木冥是情敵,是一個充滿了神秘的人。如果木冥連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都有惻隱之心,他怎麼會去傷害一個弱女子呢?如果柳慕月和木冥有情,木冥又怎麼會去傷害柳慕月的父親呢?
習炫滿懷的疑問,此刻看着已經走遠的木冥,都問不出來了。
木冥回到客棧,重新思慮起寒媚欣的話。如果要盜取點兵策,那麼必須再入柳府。可是柳將軍怎麼會再同意他進入呢?柳慕月闖入公堂的事情,一定惹得他大怒,只怕殺了他的心都有。
那麼再次悄悄潛入呢?柳府接二連三的出事,皇上又加派了御林軍保護。柳府不比皇宮,皇宮偌大,看起來危險,但就是因爲它的大,潛入一個人,很難察覺,何況寒媚欣早已買通一部分侍衛,所以木冥出入皇宮纔會頻繁無事。可是柳府中,如今到處都是守衛,柳鎮將軍只怕夜夜也是枕戈待旦。想偷偷進去,不太可能。
正想着,傳來了叩門聲。這麼晚了,誰會來呢?木冥有些警惕。“誰?”
“開門。是我啊木冥。”外面傳來了習炫的聲音。
原來是冷銘,木冥放鬆了警備,將他讓了進來。習炫的手中提着一壺酒,說道:“木冥兄穿戴整齊,想來也是睡不着吧?小弟心中鬱結,想找人說說話,就來了。”
“怎麼?想喝酒?”木冥問道。
習炫揚揚酒壺,“不然我帶它來做什麼?一醉方休,怎麼樣?”
木冥笑道:“只怕不夠。”
他說的一點也不假,一壺酒下肚,木冥依舊端坐,習炫卻已經口齒不清。“你怎麼一點事情也沒有?我不相信,小二,小二,再來一壺酒。”
小二見過木冥喝酒,索性抱了一罈上來。習炫不信木冥酒量,一碗接一碗地碰酒,口中喊着:“痛快,痛快,整個茯國之中,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木冥。要知道能讓我習炫佩服的人,可是少有啊。”
“習炫?你不是冷銘嗎?”木冥立刻懷疑道。
習炫意識到自己失言,忙笑道:“乳名,乳名。兄長莫笑。”
木冥問道:“你還沒說,你到底爲了什麼事煩惱呢。”
此時已經開始酒意發作的習炫,雙眼通紅地看着木冥,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半天,說道:“你真的生得很好看,我要是女的,也會心動。”
一句話說的木冥簡直寒毛上豎,與習炫拉開了一些距離。
習炫倒在桌上,口中混亂地說道:“她真是,真是這世上,再好不過的女子了,對不對?我好喜歡她,好想娶她爲妻,和她相守白頭。”
木冥聽出習炫的意思,他知道,習炫一直喜歡柳慕月,他此刻心心念唸的,正是柳慕月。
此時習炫突然坐起來,直直的看着木冥的眼睛,“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喜歡她?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想娶她?”
木冥呆住了,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天得不到回答的習炫,重又倒在桌上,口中依舊嘟噥不清。
過了很久,久到習炫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木冥靜靜地說:“我和她終究沒有緣分,倒是你,若是真心,我情願她嫁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