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儼走到她的面前時,看着那黑色的影子越來越近,小憐連忙擦拭了眼淚,轉身笑着叫道:“太子哥哥!”
駐足的腳步。
凝滯的微笑。
小憐緊張地看了一下週圍,表情凝重說道:“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謝謝你的。”高儼的表情沒有變,不怒不喜,淡淡的神色。
“不用謝。我封小憐不需要。”小憐別過頭,不忍心再看。“你趕緊走吧!”
“恩,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高儼知道小憐是爲自己好,也不再停留,只是想看一眼,說聲謝謝。
現在看到了也就足夠了。高儼縱身一躍,迅速消失在暮色中,與夜色融爲一體。
爲何他竟不忍心去看楚落寞的眼神,明明有好多話要說。
小憐終於嘆了口氣,這個皇宮如一座死牢,而自己一生都要在這裡渡過了嗎?
那個活潑可愛,敢愛敢恨,還有點驕橫的孝盈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是沒有任何感情,猶如木偶的馮小憐。
高儼哥哥,連你也不願意再多看孝盈一眼了,連你也只有遇到困難時,纔會想起有個叫馮小憐的嗎?
灼灼夏日,月兒卻每天都會躺在牀上,看着窗外的花開花落,病雖然有些好轉,卻依舊虛弱的如一片紙人。
她再也沒有那份熱情是在府裡折騰大家,再也沒有熱情去玩一些新的花樣。
綠蔭下,那個竹椅空蕩蕩的,她依稀可以過去自己的影子,每逢夏日就坐在那裡乘涼,長恭偶爾也會跟她搶椅子坐呢。
月兒嘴角浮起笑容,有多久沒有看見那樣的月兒和那樣的長恭了?
“在想什麼呢?”長恭的聲音突然響起。
月兒沒有回頭,只是看着那竹椅,說道:“我想去曬太陽。”
長恭抱起她走到屋外,這次他沒有跟月兒去搶椅子,而是坐在她的旁邊。
憔悴的面容,蒼白的嚇人。再也不復當年的神色。
“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天就不在了?”月兒躺在竹椅上,聲音蒼白無力。
長恭拉着她的手說道:“鄭月,不要這樣。你知道你這樣我會擔心的,求你好起來吧。”
月兒的淚沒有察覺地流了出來,卻是笑着說道:“這樣就好,我不要好起來。”
“你以爲這樣就不可以去面對現實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很多人爲你擔心!”長恭突然站起來,聲音也大了幾個分貝。
月兒擡起頭看着她,眼淚順着面頰滴入脖頸。隨後又緩緩低下頭,很小的啜泣聲,長恭將她攔在自己的懷裡,任淚水浸染他的衣衫,終於聲音漸漸地變大,月兒抓着長恭的衣襟,一直以來的委屈、自責終於爆發。
“告訴我該怎麼辦?我害了那麼多人,大哥、高儼、孝盈,如果沒有我,他們會更好。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爲了我,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我甚至我不知道我爲什麼現在還要活着。”
長恭只是緊緊地摟着沒有說話,此時所有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受的苦也已經夠多了,爲何還要往自己身上添加這麼多本就不屬於她的錯呢。
爲了增強月兒的體質,長恭每天都會要求她習武,有時候看着她練武,有時候便毫不留情做她的對手。而事實表明後者似乎更加有成效。
有一天,長恭忽然很認真地着月兒說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去看武都和小桃,或者還可以往哪個更西北的地方去,看藍天白雲、廣闊的草原,還有雄鷹。”
月兒看着長恭,那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呢,可是她現在真的不想再走出去了,只想呆在這小小的天空過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
“我不去!”月兒比他更堅定的說道。
外面的世界太複雜了,她一早就知道,但是現在她沒有勇氣去面對外面的世界。
她也想小桃,季靈。她們各自一定很幸福吧,她覺得她不應該去打擾這些人。
突厥,那是她曾想過的地方,那邊的民風淳樸,那裡的一切也同樣吸引着她,可是她現在挪不動腳步。
“爲什麼,以前的你怎會被這個小小的王府困住呢?”長恭有些不滿地說道。
不得不承認,他不會安慰月兒,也不會對月兒說好話。
月兒只覺得他的話很刺耳,心裡不免也有些不高興,便道:“我現在身體不好,怎經得起長途跋涉呢。”
“所以我們更要去!”長恭的眼睛盯着月兒,目光深沉。
“你說什麼?”月兒不太懂他說的話。
“你身上的毒,我想起了一個人……”長恭避開她的眼光說道。
“是突厥的二王子嗎?”月兒的眼眶裡閃動着亮晶晶的東西。
這樣的話,大哥臨死前也跟她說過,那個突厥少年,他們都曾見過的。
武都、和長恭這樣的身手都曾輕而易舉的就載到他的手裡。他擅於用毒,自然會解毒。
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你知道?”長恭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生氣。
“大哥臨死前,跟我提過!”月兒低着頭,似乎不願提起這件事。“那晚和士開在大哥的酒裡放了毒藥,大哥疼痛難忍,想結果自己,於是我就……”月兒沒有再說下去了,眼睛也微紅了起來。
明顯的可以看到長恭的臉色並不好看,手握成拳,骨節吱吱作響。
“我是不會讓他好過的。”長恭憤恨地說道。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清楚,我不想去治病,只想跟你好好一起的生活,我知道,這樣很委屈你,你就當我自私吧,把你圈在這裡吧,可是我不想再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了。”
長恭沒有答話,轉身離開,眼睛冷得可怕。
之後的幾天,聽說和士開府上一直鬧鬼鬧個不停,具體的情況不得而知,只道外面的傳聞,是說和大人似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一個黑影在自己的屋子裡飄來飄去,想着和大人也是見多識廣,武功高強之人,卻連那黑影都看不清,更別說是真鬼還是假鬼了,等待掌燈時,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這樣連續好幾天,都是這樣,聽說府裡還加強了守衛和許多機關,也是夜夜噩夢連連,和士開也爲這心緒不寧,戰戰兢兢,大病一場,還請了法師,卻也無果。
於是外面的人也就越說越懸,說和士開肯定做了什麼壞事,惹得冤鬼夜夜來索命。
以至於大家看見和士開時,也都唯恐避之不及。
和士開自上次告病假之後,又向皇上高了病假。這次就不是養花養鳥了,而是養病。
高湛也未在意,就連他自己的身體也是愈來愈差,每天都喝着一大堆的名貴補品。
已是半夜,長恭回到自己的房間,摘下自己的面具,燈就被人點亮了。
“真有你的!”月兒笑着對長恭說道。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長恭並不詫異月兒出現自己的房間。
“不知道算了!”月兒自討沒趣,不過整整和士開,心情也是開心的,只是爲何不神不知鬼不覺得殺了他,月兒有些想不通。
“你大半夜的不睡跑我這幹嘛?”長恭邪了她一眼,很久沒有看見她這般的好心情了。
“我……”月兒本就是想看看那個傳說中的鬼大半夜的幹嘛,於是就跑過來,果然看見他不在,於是就乾脆在這裡等他了。可是解釋這麼多似乎沒有用。“這是我家,我想來就來。”月兒撇着嘴道。
就看到長恭似乎有些不懷好意地看着她,月兒有些心虛,“你想,你想讓我留下來?”月兒的聲音像蚊子般。
“隨你!”長恭打了個哈欠,直接倒在牀上似乎睡着了。很久不見長恭有反應。
月兒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本就是大半夜,月兒熄燈了。
將長恭往裡面使勁一推,長恭便滾了幾個圈,被月兒擠到最裡面。
然後月兒滿意地睡下了。再然後,月兒就被兩隻胳膊死死地抱着,怎麼也掙脫不開。
閒處時光總易逝,生活平淡如水,甚至讓她忘掉自己所處的環境。不過卻也很自在,長恭賦閒在家,反而讓她有更多的時間去陪着長恭,每天練劍、讀書。
月兒的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高儼有時候也會來,給她增添了許多的歡樂,只是她再也沒有看見過孝盈的影子。
只能從外面百姓中聽到馮小憐的消息。
月兒有些悵然,風光無限的外表,可她的生活並不快樂吧,月兒這樣想着。
平淡的時光總是那樣的短暫,半年的時光也就這樣過去了,又是一年冬,外面早已一片銀裝素裹,月兒穿着狐皮大衣,卻還是感覺很冷。
長恭穿的總算比平日了多了一些,這讓月兒很是安慰。
看着窗外幾尺厚的雪,月兒感覺很親切,帶着厚厚的手套,月兒竟滾起了雪球。
雪永遠是最純淨的,最美麗的,淨化着這世間一切的污濁。
長恭不知何時也跟着一起滾着雪球,月兒衝着他笑了笑。
就發現長恭背後一個人頭鑽了出來,衝着她做鬼臉,月兒的臉馬上陰了起來,隨即又展開笑容,將雪球砸向長恭和高儼。
“月兒姐!你還是這麼粗魯,一點也不溫柔呢!”高儼躲在長恭身後抱怨道。
然後就聽到月兒和長恭大聲地笑着。
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