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 這就是我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巴洛克說完之後,重新整理了一遍,“皇后找到我們, 希望我們能夠幫助布蘭達卿, 然後王子殿下做出了計劃, 最後纔是上疏和皇帝的命令。”
瑞秋緊緊抓住他:“你果然是想要破壞冒險村的壞人!”
巴洛克毫不慌張:“現在你還這麼覺得麼?”
“這……可是……”瑞秋結結巴巴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緒, 忽然身體一僵, 然後捂住了自己的頭,發出一聲尖叫。
她像是失去了水的魚,身體不斷抽搐着, 按着自己的腦袋,瞳孔不自然地收縮成一個點:“這是……什麼?”
巴洛克將她放了下來。他們此時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人們在山岡上, 站着坐着觀察着冒險村發生的事情。
巴洛克將她扶到一個地方坐下, 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事情,好多事情……”瑞秋的眼眶裡, 眼淚難以自抑地流了下來,“爲什麼?我明明不難過……”
她的頭像是一塊海綿,被按在了水裡,將它變得又沉又重,難以呼吸。更多的事情還在不斷涌入她的腦中, 讓她變得無法思考。
巴洛克深吸了一口氣, 聲音低沉:“瑞卡, 你的母親死了。”
“胡說!不可能!”瑞秋下意識地說道。
“別鬧, 聽我說。你的母親死了, 應該就在剛纔,而現在傳承找到了她的女兒——你。它希望你接受它。”
瑞秋已經聽不進這些話了, 她抓着巴洛克的衣服,不停地說着:“不可能!我媽媽不可能會死!你一定是弄錯了!”
“瑞卡,聽我說……”
“帶我去看我媽媽!”瑞秋大聲叫道,“我要去看她!”
數不清的信息還在持續涌入她的腦海,卻在某個瞬間突然停止,像是被擋在了大門外,而唯有擁有鑰匙的人是她自己。信息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頭痛欲裂。
她顫抖着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
“好疼……”她嗚咽着說道,“好疼啊……”
巴洛克看着她,深深嘆了口氣,從衣服內兜拿出了一粒藥丸,捏住她的下顎讓她吞了下去。
“好好吃掉,吃完就沒有了。”巴洛克冷淡地說道,居高臨下注視着自己的女兒,“清醒了麼?”
頭腦中的噪音在一瞬之間全部都被清除,瑞秋重新恢復了清醒,點了點頭,緩緩把手從頭上拿了下來,問道:“我媽媽……”
“她……”巴洛克忽然哽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接了下去,“她死了,你不用提醒我這麼多次。”
“……”
“如果她沒有死,傳承就不會到達你的身上。所以現在給我好好聽着,這個藥丸在冒險村本地沒有那麼有用!”巴洛克明顯急躁了起來,強制性地決定了他們對話的內容,“你只要記住一件事情:絕對不要接受傳承!”
巴洛克的聲音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跳了出來,宣誓着主人的鄭重其事。他還嫌不夠,又重複了兩遍:“絕對不要接受它!無論如何,都不要接受它!”
瑞秋問道:“如果我接受了,會發生什麼?聲音會消失麼?就不痛了麼?”
“怎麼可能?除非把水擠出來,否則海綿是不會變輕的。”巴洛克嘲笑道,“你只會在一日又一日的痛苦中習慣它,直到你的神經麻木——或者到它徹底支配你。沒有第三種可能。”
他跪了下來,抓着自己女兒的肩膀:“答應我,不要接受它。我會敲暈你,你只要睡一覺,一切都會消失的。只要睡一覺,一切障礙都會消失。”
瑞秋漠然地看着他,問道:“是你殺了媽媽麼?”
巴洛克一愣:“不,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知道有人會要殺掉媽媽麼?”
巴洛克說道:“不……事實上我知道。”
“爲什麼?!”瑞秋站了起來,“爲什麼要放縱這種事情?”
巴洛克臉上的表情又是寵溺又是苦澀:“你知道原因的,對麼?”
“……”
“我要拯救你們。我的女兒,我的朋友,我的師兄,現在和未來被剝奪選擇的機會的所有人。就算爲此犧牲他人,我也絕對不會退讓。”巴洛克緩慢地說道,“你……想要聽最後一個故事麼?那個故事和我有關。”
瑞秋捂住了臉:“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憑什麼認爲,在這種時候我還會把你當作自己的父親?我應該把你當做仇人,然後殺了你!”
“那也無所謂。”巴洛克露出了笑容,從兜裡掏出了另外一種藥丸,放在她的手心。瑞秋能夠摸到他手上的老繭,讓人有微妙的信任感。
“把這個吃下去,你可以無知無覺地睡一個小時。”巴洛克對她叮囑道,“如果中途醒來,這會讓你感覺好一點。”
瑞秋捏着那些藥丸,恨恨道:“我應該接受傳承,然後殺掉你。”
“你做不到的,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傳承的用法,他們需要很長時間克服痛苦,再用更長的時間掌握到傳承的力量。觀察者特別一點,但那或許是因爲他們一出生就習慣了這種感覺。”巴洛克撫摸着她的臉,“沒時間給你講故事了,我得要走了。”
在人羣的邊緣,他看見了熟悉的面孔——雅格芭·康托勒,那個他最痛恨的女人。
他的眼睛變成了一條縫,像盯上了獵物的獵人。
瑞秋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們還能再見面吧。”
巴洛克忍不住笑了:“小傻瓜。”
他的手在她的後頸輕輕拂過,突然地敲了一下。她軟軟倒下,失去了意識。巴洛克把她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留戀地看了一眼女兒的臉孔。
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即使是在此之前未曾蒙面的女兒,愛上她也太容易不過了。
“再見,我的小公主。”他親吻了她的額頭,然後眼神一變,再黑暗中沉默地注視着他的獵物,讓仇恨和憤怒將心蒸得滾燙。
他握劍的手上青筋暴露,很久也沒有消退的痕跡;他面具下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和戰意。
巴洛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麪具,戴上了斗篷的帽子,悄無聲息地走入了人羣,逆着人流而不動聲色地走向了雅格芭的所在之處。
那個女人此時正虛僞地傾聽着周圍人的煩惱,不時露出理解的微笑,伴以假模假式的點頭。末了,她開口問道:“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幫助你們的。帶你們離開的馬車明天就能趕到,我一定會負責到底。冒險村的諸位,請不要低估我們的建設能力。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問你們:你們見過一個金色頭髮,長着雀斑的女孩麼?她應該是從服裝店的房子裡出來的。”
衆人相互看着,一個老太太說道:“我好像是看見了這樣一個女孩,和另一個奇怪的人一起,加入了我們的。”
雅格芭眼睛一亮,問道:“您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麼?”
“剛剛好像還看見的……”老太太顫巍巍地說着,停下來像是在思考的模樣,忽然回憶了起來,柺杖敲得咚咚響,“我想起來了!剛剛,就是剛剛,他們好像往上面樹林的方向去了。”
雅格芭立即對她唯二的隨從說道:“去查看一下!”
巴洛克放任了那兩個人的行動,畢竟瑞卡昏迷的時候還需要人照顧。等他們走後,他向前走了幾步,存在感放了出來。看見了他,老太的眼珠都要瞪了出來,她指着他說了半天:“他他他他他……就是他!他就是和那個女孩一起走的人!”
雅格芭目光偏移過來,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露出了熟悉的神情,沒有發出聲音的叫喊口型明確:“是你?”
“是我。”巴洛克彬彬有禮,“我想我們不應該在這裡敘舊。”
雅格芭保持着鎮定,說道:“跟我來。”
巴洛克跟隨在她身後,走回了冒險村,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兩相對峙。
雅格芭問道:“你來做什麼?”
巴洛克在面具下的臉幾乎要笑了。
不出所料,雅格芭依然信任着自己的力量,有恃無恐地橫行霸道。
“來殺您,夫人。”他用最嚴謹的文法,彬彬有禮地回答她。
雅格芭對此興趣缺缺:“有意義麼?”
巴洛克的瞳孔收縮了:“有意義!怎麼會沒有意義?!這可是這二十三年來,我一直魂牽夢繞的事情!”
他沒能給瑞秋講第四個故事,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計劃內的事情。因爲,那個故事與面前的女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