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回
夏子衿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即便心裡還存着隔閡和疑惑,卻無法拒絕席幕天的懷抱,他的懷抱太溫暖,溫暖到她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
被他這麼緊緊抱在懷裡,鼻間嗅着他身上獨特的味道,夏子衿勉強撐到現在的堅強,頃刻崩塌。
她就這麼趴在他懷中,手臂圈上他的腰,頭枕在他的肩窩裡,也不說話,就這麼呆着,席幕天也任着她,好半天,才低低問了句:
“吃早餐了嗎?”
夏子衿在他懷裡晃了晃小腦袋,還是不說話,席幕天皺皺眉,一手攬着她,一手掏出手機給小楊打電話。
小楊很快就提了小籠包和豆漿上來,放在休息區的小桌子上,席幕天把夏子衿按在桌邊的椅子上,拿了一個包子塞到她嘴邊:
“先吃個包子,嗯?”
夏子衿餘光瞄了瞄周圍,果然坐在那邊的幾個病人家屬,都笑看着他們,夏子衿的臉紅了紅,伸手接過包子,剛吃了一口,就覺的從胃裡往外突突冒酸水,捂着嘴乾嘔了幾聲,把包子放回去,搖搖頭:
“不行,我吃不下太油膩的東西。”
席幕天擡起她的下顎,柔聲和她商量:
“你想吃什麼,我們現在出去吃好不好?”
夏子衿咬咬脣,搖搖頭:
“院長媽媽還沒醒,就麥子一個人在這裡,如果有什麼事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不能走開……”
子衿的話音剛落,就見麥子快步跑過來:
“子衿,院長媽媽醒了,看起來精神還好,她讓我叫你過去呢”
夏子衿蹭一下站起來,哪還顧得上席幕天,飛快就跑進了病房,席幕天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剛纔席幕天過來的時候,正巧麥子出來外面拿東西,因此並沒進到病房裡,也沒見到夏淑嫺,這時候跟在子衿身後,纔算看清楚了夏淑嫺的臉。
席幕天楞了一下,目光直直落在病牀上的女人身上,她比記憶中蒼老很多,也憔悴很多,可席幕天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飛鸞的母親。
小時候見過很多次,怎麼又成了聖心的院長,那麼子衿……席幕天微微皺了皺眉,他不想串在一起,可某些事情未免太過巧合,子衿和飛鸞的相像,子衿先天性的心臟病,還有血型,子衿的血型也是A型……
“媽媽這麼大的病,您怎麼能瞞着我和麥子,如果早……”
子衿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夏淑嫺沒輸液的手擡起來,摸了摸她的小臉:
“還是這麼愛哭,是人都有生老病死,活多大年紀,多少壽命,都是一生下來就註定好的,把孤兒院託付出去,我的心事也算了了大半”
擡頭目光在席幕天身上一掃而過:
“子衿,你不給媽媽介紹介紹你的丈夫嗎?”
夏子衿這纔想起席幕天,扭回頭看了席幕天一眼,有幾分扭捏的介紹:
“他是席幕天……席幕天,這是我媽媽”
席幕天目光略閃,恭敬的跟着子衿喊了聲媽,這聲媽無論如何,眼前這個女人都受得起,夠資格。
麥子去處理孤兒院的後續工作,醫院這邊有特護,也用不着子衿在這兒二十四小時守着,其實依着夏淑嫺,出院就好,畢竟她對自己的病非常清楚,在哪兒都不過是耗時間罷了,只是麥子和子衿堅決不讓她出院。
夏淑嫺心裡也明白,既然見到了席幕天,這些年沉寂在心底的恩怨也該了結了,只是子衿,她擔心子衿,子衿脆弱敏感卻分外固執,有些事情她不見得能想的開,即便能想開,一開始肯定也接受不了。
子衿一宿沒怎麼睡,也沒吃多少東西,小臉兒慘白慘白的難看,被院長媽媽強硬勒令回去休息,才被席幕天帶回了家。
進了家,一頭就紮在牀上,席幕天熱了溫溫的牛奶,加了一勺蜂蜜攪進去,端進來撐起她的身子,送到她嘴邊:
“喝了牛奶再睡,聽話。”
子衿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先嚐了一口,沒有那股子奶腥味,才咕咚咚喝了下去,喝完了推開席幕天,身子一翻,趴在牀上睡了過去。
席幕天把杯子放在牀頭櫃上,把她的姿勢擺正,打了溫水幫她擦臉,又擦了手腳,把她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了寬鬆舒服的睡衣,把被子給她蓋好,坐在牀邊看着她,顯然累狠了,這麼折騰,眼睛都沒睜開一下,緊緊闔着,眼臉下暈起濃重的陰影,疲累幾乎盈滿整張小臉兒。
席幕天輕輕嘆口氣,順了順她頰邊的有些凌亂的髮絲,站起來走了出去,出了別墅,直接上車:
“去醫院”
夏淑嫺精神很好的靠坐在病牀上,見席幕天走進來,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坐吧!”
說着,目光頗爲複雜的打量了席幕天半響,對於席幕天,夏淑嫺並不陌生,席家和榮家不太一樣,榮家是榮宏盛白手起家的創下的產業,可席家卻已經營了幾代,到席幕天父親那一帶,更是空前擴張興盛,當年和剛起來的榮宏盛沒少廝殺爭鬥,爭來鬥去亦敵亦友,兩家便也熟悉起來。
宅子都蓋在了一起,因此,夏淑嫺和席幕天的媽媽很熟悉,飛鸞和席幕天也勉強算青梅竹馬。席幕天是個有點早熟的孩子,大概和他母親身體不好有關,記憶中很懂事很優秀,有些過於沉默,飛鸞打小就喜歡跟在他身後。
席幕天媽媽沒死之前,還曾和夏淑嫺打趣過,說不如定下兒女親家,也沒在意飛鸞的心臟病,後來夏淑嫺聽到飛鸞真嫁給了席幕天,還高興了很久,當初沒把飛鸞帶走,實在迫不得已,飛鸞的心臟經不起顛沛流離的生活,而那時候夏淑嫺舉目無親,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就是有一個念頭,必須離開榮家,離開榮宏盛哪個男人。
剛開始每次想起飛鸞,都覺得心疼的不行,不知道多少次,她都想回去看看,可她忍住了,回去讓容宏盛發現,她就再也出不來了,容宏盛不是一個講理的男人,從無到有,從窮到富,他的手段和能力,夏淑嫺最清楚,因此她不想冒險,何況那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懷了子衿……
飛鸞結婚的那一天,她高興的躲在自己屋裡喝了半瓶酒,知道飛鸞死的時候,她跑到後山一處僻靜的山洞裡,哭了整整一天。
可是命運有時就這麼詭異,兜來轉去,原先那些人又轉到了一起,知道子衿和席幕天閃婚的時候,夏淑嫺真嚇了一跳,驚嚇之後是擔心,擔心子衿走自己的老路,擔心容宏盛找過來,擔心子衿的身世被揭開。
可當夏淑嫺發現自己得了肝癌以後,忽然覺得,過去那些恩怨情仇一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子衿,她希望子衿能幸福的生活下去,這成了她此生最大的願望,比什麼都重要。
席幕天坐下後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
“我想知道,子衿是不是飛鸞的妹妹?”
夏淑嫺微微點頭,席幕天責備犀利的目光,直直望着夏淑嫺:
“爲什麼?如果子衿是您的女兒,爲什麼二十六年了,讓她以爲自己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您不覺得,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嗎?”
夏淑嫺有些楞,這樣怒意形於色的席幕天,即便他很小的時候,都沒有過,夏淑嫺忽欣慰的笑了,子衿始終不能確定,席幕天是不是愛她,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思多傻氣,這個男人的心已經如此直白的坦露出來,只是她家迷糊的子衿,看不明白罷了。
夏淑嫺目光慈祥的答非所作問:
“既然這麼愛她,爲什麼不告訴她,你該知道,子衿是個不點不透的傻丫頭。”
席幕天楞了一秒,繼而臉上有些可疑的暗紅透出來:
“如果愛就要讓對方知道,也是避免不必要誤會的最好方法。”
夏淑嫺並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撿起剛纔的話題道:
“我發現懷了子衿的時候,正在這附近的一家工廠裡做女工,說實話,當時處境很艱難,我想過不要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最終沒捨得,我當時隱瞞着結過婚的事情,在一個偏僻的小診所裡生下了子衿,小診所的醫療條件有限,當時並沒查出子衿有心臟的問題,我當時很高興,把子衿託給了村子裡的一對老夫婦,每個月給他們送點錢過去,直到後來我接手了孤兒院,才把子衿接了過來,那時候她已經五歲了,看着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發現,我竟然無法告訴她,我是她媽媽的事實,總想着以後等她大一些,告訴她,等她再大一些,再和她說,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樣和她說了……”
席幕天站了起來:
“如果可能,我希望暫時維持現狀,子衿如果知道,我怕她的身體受不住這些,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