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回

二十二回

如果他不愛她,或者說,他還沒有愛上她,子衿都不會如此絕望,至少她還會抱着微薄的希望,而此時她覺得萬念俱灰。

這種感覺就好像心臟突然被沙化,沒有任何希望,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蕪。原來她不過是他前妻的影子,代替品,而且這個影子他究竟有多不滿意,如今子衿細細回想起來,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自卑。

她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她自以爲的愛情,原不過一場虛無寥落,席幕天的溫柔,席幕天的體貼,席幕天的寵溺,現在想來都不是給她的,他看着她,甚至在他愛她的時候,心裡眼裡想着念着另一個女人。

她夏子衿是沒出息的愛上了他,她夏子衿是傻乎乎的讓他騙了這麼久,可現在,她就是死也要離開他,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他,和他再有什麼牽扯,可即使這樣卑微的願望也實現不了,就像麥子曾經警告她的,只要席幕天不答應,她這輩子都是席太太。

頂着席太太的大帽子粉墨登場,去扮演另一個女人,夏子衿寧死也不願意,這是她的尊嚴,也是她的底線。

夏子衿團着身子縮在牀上,望着窗外從夜色沉沉,直到現在微露晨曦,亮白的色彩渲染在天邊,逐漸轉爲淡紅,淡紅轉爲金燦燦炫目的霞光,和她的人生正好相反,她的人生徹底寂落歸於黑暗,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眼前不斷重複着席幕天的話:

“爲什麼離婚,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都到了這時候,他還如此質問她,夏子衿覺得真不可思議,她沉默良久還是重複了一遍:

“第一次,你把我帶回酒店,是因爲我像你前妻嗎?”

子衿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竟然還懷着一絲絲奢望,傻的可以。席幕天好半響纔開口:

“現在追究這個有必要嗎?夏子衿你在無理取鬧,無論以前如何,我娶的是你,現在我的妻子就是你夏子衿,不是別的女人。”

“有必要。”

夏子衿當時不知哪來的一股子勇氣,直接堅定的和他對峙着:

“即便我夏子衿再卑微,也不會當別人的替身,這是對愛情的褻瀆”

“愛情?”

席幕天的目光深沉,如窗外的肅殺的夜色,忽然扯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意:

“夏子衿你難道忘了,我們結婚本就無關愛情,現在你來和我追究這兩個字,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夏子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席幕天這個男人有多冷酷現實,她算是真正領教了,而且他太聰明,這話說出來,彷彿真是她夏子衿無理取鬧了一樣,當初兩人是有條件的結婚,當時她怎麼會想到這麼快就愛上他。

而席幕天彷彿還嫌打擊的不夠,繼續冷冷的道:

“如果離婚,夏子衿你能承受的起後果嗎,不用我提醒你吧!如果我撤走對聖心孤兒院的援助,那些孩子將會如何,想來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夏子衿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一晃,臉色慘白慘白,緊緊咬住嘴脣,話彷彿從齒縫裡擠出來:

“席幕天你這樣做不怕遭天譴嗎?”

席幕天冷笑了兩聲:

“我不信天,我從來只信自己的力量,而且夏子衿,我席幕天是個企業家,不是慈善家,所以不要挑戰我的耐性,我的耐性從來不多,你想好了給我答案,如果你執意離婚,那麼,我成全你。”

撂下這些話,席幕天轉身走了,毫不遲疑,夏子衿忽然就想大笑,過往那些甜蜜一一劃過腦海,如今竟成了最大的諷刺。

夏子衿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呆着,這裡到處是榮飛鸞的影子,以前她怎會覺得這裡沒有榮飛鸞的痕跡呢,根本到處都是,榮飛鸞喜歡的風格,榮飛鸞的琴室,還有榮飛鸞的迷迭香。

“簾外夜雨潺潺,我靜靜坐在窗邊,看着雨,等着你歸來,迷迭的香氣隱約拂來,獨有的芬芳彷彿你到來時的心情,我在寂寞裡等你,嗅着我最愛的迷迭香,看着窗外一簾夜雨”

這是夾在相冊裡的一首隨筆小詩,看過之後,夏子衿才終於明白,窗外花房裡那些精心培育的迷迭香,每一株都是席幕天思念的心,他那麼愛她,明明是豔陽高照的秋日,她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冷的徹骨。

麥子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夏子衿這個可憐兮兮的模樣,那瑟縮的姿勢,令麥子彷彿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她也總是喜歡縮在窗邊看雨,瘦瘦弱弱的,分外可憐。

麥子有時候總會琢磨,自己莫名的保護欲,大概都是夏子衿激發出來的,接到她的電話,聽到電話裡她有氣無力,絕望不已的聲音,麥子真着急了,放下手邊的事直接趕過來。

大約是被開門的響聲驚動,夏子衿把深深埋在在腿彎裡的小腦袋擡起來,不過短短一夜,她竟然憔悴如斯,就在昨天,她還彷彿一朵盛開的花,不過一夜就已凋謝零落。

麥子一陣心疼,幾步過去,緊緊抱住她,手臂沿着她的脊背不停拍撫,嘴裡一疊聲碎碎念:

“不怕,不怕,我家子衿最勇敢了,什麼都不怕……”

這是小時候麥子經常做的動作,說的話,到了此時,子衿堆積一夜的委屈徹底爆發,死命抱着麥子毫無形象的大哭起來。

麥子反而鬆了口氣,剛纔那樣的子衿,真讓她有點怕,彷彿一個被抽走靈魂的布娃娃,麥子就這麼抱着她,安撫着她,讓她哭。

子衿哭了個天昏地暗,最後終於哭夠了,推開麥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抱歉啦!麥子,你這麼忙,我還給你添亂,我果然還和小時候一樣沒用”

說這話時還抽抽搭搭的,麥子不禁莞爾,伸手擰了擰她哭的紅紅的小臉:

“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幹啥?我是你的麥子啊!記得嗎?”

子衿一把抱住她,腦袋扎進她的懷裡,好半響才悶悶的說:

“麥子還是你最好”

麥子蹲下,擡起她的小臉:

“電話裡說的不清不楚,現在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夏子衿臉色一暗:

“我要離婚了,可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也做不好,他不同意,他不愛我,可也不同意離婚,麥子,我不和他過了,真的,過不下去了……”

麥子一愣:

“他不愛你,你可以讓他愛上你啊!憑我家這麼可愛的子衿,我覺得很容易。”

夏子衿咬着脣搖搖頭:

“不可能,他娶我是因爲我像他前妻,他愛他的前妻,我只是替身,一直以來都是影子,還是個他非常不滿意的影子,這輩子,下輩子,永遠他都不可能愛我,我的愛情剛開始就已走到窮途末路,麥子我該怎麼辦,我不想見他,我不想和他過了……”

夏子衿翻來覆去就叨叨這些,麥子伸手抹抹她的眼淚:

“哭什麼?傻丫頭,除了愛情,生活中還有很多東西值得珍惜啊!你還有我,還有院長媽媽,還有孤兒院裡的弟弟妹妹們,愛情並沒有那麼重要的,當初跟周航哪個混蛋,不也這麼過去了嗎?對不對?”

夏子衿眼淚又涌了出來:

“周航和席幕天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夏子衿有幾分執拗的辯駁着,麥子嘆了口氣:

“好,好,不一樣,不一樣,那麼子衿那你打算怎麼辦,不管你有什麼樣的打算,記住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夏子衿腦子裡有點混亂,可現在總算有點主心骨了,她也想明白了,席幕天不同意離婚,就先不離婚吧,至少她不能用孤兒院的孩子們,作爲她失敗愛情的賭注,她賭不起,可她也不想再見他,真的不想。

在她人生最悽慘的時候,她的事業卻初露曙光,用她小說改編成的電視劇開機了,作爲兼職編劇,她必須出席開機儀式,慶幸之餘,同時也有幾分無奈,有些人,有些事,她還是必須去面對,就像榮飛麟。

夏子衿走進榮氏的時候,在大廳就看到了站在電梯邊上的榮飛麟,夏子衿低下頭,想就這麼從他身邊過去,卻被他直接抓住胳膊。

夏子衿想都沒想,用力甩開他:

“榮飛麟你煩不煩?”

榮飛麟玩味的笑了:

“子衿好大的火氣,你這是遷怒嗎?”

他們倆立在電梯口,正是上班的時段,過往員工甚多,雖然都裝着沒注意這邊,可是耳朵都豎着聽這邊的八卦,令夏子衿的臉色相當難看,壓低嗓子道:

“我遷怒什麼?榮飛麟我就是煩你,算我求你,你離我遠點成不?”

榮飛麟臉色一變,眼看電梯門開了,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直接拖進電梯裡,兩人之間明顯不怎麼和諧的氣場,令站在外面的員工,一個都沒敢動。

榮飛麟死死拖住夏子衿,伸手按了電梯按鈕,電梯門闔上的一瞬,夏子衿正好看見那邊陰沉着一張臉走過來的席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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